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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川家的魔法少女 (2.2 上)作者:Peko - 长篇色情小说

[db:作者] 2025-09-13 09:17 长篇小说 7530 ℃

  

  【第二幕 第二场 上半】 鹤影在雨夜盘旋

  早晨十点,铃声打响,是早间操的时间。

  直到早间操的响亮音乐突然响彻教室,晚川鹤才在男生们突然隐隐躁动起来的笑语声中回过神来,她翻开上课的练习卷子,看着同桌互相批改时那个女孩小心翼翼地留下的几个鲜红小叉皱了皱鼻子,意识到自己几乎错过了半个早上的知识点。

  单手托着下巴,晚川鹤的视线向着天光明媚的窗外看去。

  葱葱郁郁的竹林一直长到二楼的窗边,林后是一池名为折桂塘的小湖,与浩浩荡荡的东湖直接相连,是江外学子们心头白月光般的存在。此刻正是做早操的时间,教室里吵吵闹闹的一片,前后左右的男生们彼此撞撞膝盖,然后嘿嘿偷笑起来,老师也不好意思在越发激昂的音乐中拖堂,收了课本走人。

  透过教室的玻璃,走廊中来往的人们影影幢幢,都是赶往操场的同学。

  从早上到现在为止晚川鹤一直有些走神,连老师在看到靠窗座位那个时不时伏案发呆的黑发女孩时也有些纳闷,对向来品学兼优的晚川鹤来说上课发呆真是难得的经历。

  男生们三两成群向着教室外走去,女生们则无时无刻都手挽着手,不一会儿,教室就已经空了。靠着窗的晚川鹤倒也没有觉得孤单,只是朝着开阔的校园深吸一口气,把乱糟糟的思绪收回。

  班主任知道晚川鹤是因为‘生病’而转学来到江外的,他见女孩看起来颇有些忧郁,一张清浅的瓜子脸美貌到令人担忧破碎,便非常大度地给了晚川鹤一个不去做操的权利。反而是晚川鹤自己纠结了起来,当时刚转学来到这里,她下意识地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与众不同,便还是乖乖地独自一人来到操场,不过留给她的就只剩没人愿意站的前排位置了。

  原本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晚川鹤本身高挑匀称,肢体协调性很好,只跟着练了两天的操就不会出错了。但天生心思灵巧细腻的她马上发现一件着实令人害羞的事实···因为动作发力标准和身处前排,在她做操时,身后的大部分同学都将视线投了过来,女孩甚至不需要回头,就能从余光中看到那些同学的眼神——男生们会在每一次转身或者是拉伸时飞快地偷瞄自己一眼,女生则偶尔投来羡慕的复杂目光。

  这时候晚川鹤想起来当年姐姐也和同学在电话里吐槽过做操太标准反而格格不入的事实,现在轮到自己被数百个男生女生的眼神盯着肢体的一举一动,也算是十足领教了那有如刑场般的体验。晚川鹤自认为面对最凶恶的妖魔也不会软弱,可是被男生女生们这样复杂却又单纯的眼神盯着,她就羞得有些脸红了,只好接受‘特立独行’的标签,从此缺席早间操,在每一天的这个时候‘心安理得’地待在教室里自习。

  有点静下心来思考的时间也好,晚川鹤蹙着眉头趴到桌上,可心头还是一团乱麻。

  她一直想着有关那群混混背后靠山的事,可线索实在是太少了,那个胖混混的大多言语都互相吻合,以至于女孩分析到了最后,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多疑了。也许他们真的就是一帮无关紧要的小混混,每天靠着那一个副警长的靠山狐假虎威,然后拿着脏钱花天酒地乃至吸粉呢···

  可是,现在自己真的不想丢掉任何一丝的可能性,尤其是在江城竟然真的平静了一月有余以后。

  如果说被剿灭的一个个妖魔巢穴象征着找到家人和姐姐的进度条的话,那她很确信,自己已经将进度推到了将近100%的地步。

  甚至,她还在黯谣的帮助下彻底击败了作为关底BOSS的蛟魔牛魔二人组。

  如果这是什幺小晴爱玩的GAL游戏的话,那么在故事的尾声理应赐给自己和家人一个平安团圆的结局吧···

  晚川鹤抓起笔来,在错题处无意义地划了划,蹙着眉头趴到桌上,一头自信的马尾少有地耷拉下来。

  到目前为止,自己唯一确定的线索,就是家人和姐姐们都还杳杳无踪——那意味着幕后的妖魔一定还没有显出它的真面目。

  可是,万一它就这样裹挟着姐姐和家人们永远地逃离了江城呢?···

  可是,在只剩下我和小晴两个魔法少女的江城,它们没道理不敢面对我呀···晚川鹤看着一个个红叉叉,有些郁闷。

  突然有只细手在自己面前挥了挥,晚川鹤反应过来转头,看到同桌江秋瑶正探了个脑袋过来:“晚莞,今天身体不舒服吗?”

  “嘿嘿,连我走到这么近,你都没察觉喔?”

  见到一直都是那么平淡冷静的美少女同桌好像被自己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江秋瑶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笑,解释道是班主任指名道姓要她江秋瑶回来照顾一下同桌——从晨读开始何晚莞就一直在走神,这当然逃不过关心所有学生的班主任的眼睛。

  “但是、嗯,好像我刚到操场,就听到大家都在emmm,比较大声地讨论着你···”

  江秋瑶见黑发少女摇头否认生病后,又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示意在倾听,便抿了抿唇继续道:“他们好像都在说,你在便利店门口,和一群小混混,咳?···打架了?这也太离谱了吧?”

  听到对面的女孩用一种怀疑、好笑的语调询问自己是否‘打架’了,晚川鹤也有些心虚有些无奈。

  唉,还是传开了···

  其实不用江秋瑶开口,晚川鹤也知道这事在同学之间瞒不住太久。

  心思细腻的晚川鹤比起同龄人来说早熟许多,因此她太懂这个年纪的男生了,就算他们在阳光下信誓旦旦地向着自己保证守密,最后也多半会被同学撺掇着说出他们迟到的真正原因。脑袋一动,她就能幻想出来那几个男生在操场上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说着‘我可在便利店门口保护了和小混混打架的何晚莞’、‘要不是我,晚莞差点就被那群小混混偷袭了’的样子。

  除此以外,从早上班级里异常的躁动里,她也能察觉到几分流言已然开始传播的端倪。

  平常要去做操时,男生们都懒洋洋地没精神,一个个腿都迈不开;但今天,他们都纷纷交头接耳地簇拥成了几个闹哄哄的小团体,一齐默契地往教室外走去,时不时的,一群人就一起悄咪咪地转头,偷看教室窗边自己的位置,然后又因为觉得动作幅度太大而不好意思地赶紧扭头。更别提走廊上摩肩接踵的人影幢幢涌动时,总会有人隔着玻璃朝自己的班级投来异样的目光。

  敏感的女孩能察觉到,他们的眼神和平时悄悄打量自己一眼就心满意足离去的男生有着极大的不同,显然是被那不知道传成了什么样的流言给吓到了。

  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女生,打翻五六个大汉这种事,放在我头上我也不信的嘛。

  “没有的事,我只是···”

  心里盘算着,晚川鹤有些好笑又有些纠结,到底如何解释此事。她已经习惯了和江秋瑶相处,倒也没有拘束,只是心里乱糟糟的,双手托着下巴,有些为难地沉吟:

  “因为是在我打工的便利店门口起了些纠纷嘛,我就只是出面,调停了一下···嗯,调停而已!”

  晚川鹤实在不习惯说谎,她更钟爱直来直往,在长久与妖魔缠斗的过程中她也碰到过许多被弱小妖魔凌辱过却支支吾吾掩饰的女孩,甚至有时害得自己都差点遭到暗算。只是此时她也少有地感受到了少女在这个年纪该有的纠结心思。

  说实在的,在没有变身的情况下打服一群小混混对于身为魔法少女的晚川鹤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反而是会让她遭受许多异样目光的打量。

  所以女孩苦着小脸纠结了一阵,还是向着自己的同桌撒谎了——虽然很拙劣,但至少表明了自己不承认这件事的态度。

  “噢~”

  江秋瑶长长地哦了一声,眼神里闪着光。

  其实在晚川鹤到来以前,江秋瑶或许才是高二四班里众星捧月的那个存在,男生们悄声谈论或者偷瞄的都是靠窗矜持而坐的自己。

  可是晚川鹤到来后,一切都不同了。

  直到现在江秋瑶还记得晚川鹤那天报道时的场景,当上完早上的三节课,班主任宣布要有一个新同学转来时大多数人都懒洋洋地提不起神,可下一刻踩着靴子的高挑马尾少女就那样冷静乃至淡漠地走进了教室,她的着装风格非常简约,浅灰的针织衫下是含蓄体现出完美身材的冷白衬衫,藏青的过膝裙折出深刻的褶皱,深灰的裤袜勾勒出使人挪不开眼的笔直腿部曲线,压迫感简直让同为漂亮女生的江秋瑶也觉得腿软,更别提那些突然就坐正了身子的男生了。

  当晚川鹤抬起头来朝着大家鞠一躬自我介绍时,她更是清楚地认识到了所谓‘世中仙’的含义,那个女孩的美貌与所谓的颠倒众生的‘祸水’还有着天壤之别,从她精巧端庄的眉眼间透露出来的尽是天潢贵胄般的肃穆清冷感。相比起来,江秋瑶引以为傲的外貌只停留在“高二4班的一个漂亮女生”这种级别。

  说来好笑,那时候自己甚至还对这个明明美貌精致却总是露出忧郁模样的女孩有些敌意,她一直以为何晚莞会是那种傲气凌人的妖艳大小姐,否则怎么会一转学过来就这么嚣张地发散出那毫不掩饰的清冷气质呢?

  她暗暗揣测,这个名为何晚莞的女孩只怕是要对班里乃至年纪里那些纯真的男孩们下毒手了。

  为了对抗这个耀武扬威的天降系公主大小姐,她还主动请缨坐在何晚莞的身边以和她正面竞争;可直到后来相处日久,她才发现女孩其实乖得像只与世无争的小猫···上课的时候她会一心一意撑着柔腻的下巴听讲,课后她会抓着头发一脸苦恼地和自己讨论错题,又或者打开一袋零食,像小仓鼠一样低着头边吃边发呆;她讲话好听又轻柔,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折射出温柔的弧度。

  这样我见犹怜的女孩子,又怎么可能会和小混混打架呢?作为高二四班第二美少女的江秋瑶直接否定了‘落难公主何晚莞会功夫’这样的离谱说法,心里还暗暗吐槽那群男生真是什么话都编得出来。

  “怎么忽然这样看着我?”晚川鹤突然被江秋瑶看得有些发毛。

  “哎呀走神啦!”

  江秋瑶向着皱起眉头的女孩抿嘴一笑,相信了晚川鹤的话语,“我肯定理解你的啦,这种鬼话,肯定又是那群你的狂热粉丝在说三道四了!”

  “咳咳,晚莞你懂的···毕竟,我们家晚莞神干什么,都是‘无~敌~哒~’!”

  她刻意学着在操场上听到那群男生夸耀何晚莞出手英姿时候的语气,夸张地拉长了语调。

  其实直到现在江秋瑶也不是特别敢和何晚莞开玩笑,因为那个女孩身上真的一直有着某种说是‘公主’二字也不为过的肃穆精雕美感,甚至让人感觉对她开玩笑都是一种冒犯;但今天何晚莞的情绪似乎特别低落,而江秋瑶此刻也已与女孩相熟,看女孩缩着肩膀、耷拉着马尾、托着下巴沉思的模样,也许真的是被这乱七八糟的流言给困扰到了,她此时竟然莫名感到几分怜惜的情绪。

  于是完全是出自本能的,她想要用打趣的话语,小心翼翼地想要让自己的‘落难公主’同桌笑一笑。

  “就算晚莞你只是朝着小混混们骂了一句,那群家伙肯定也要冒着星星眼然后大声欢呼晚莞神牛逼···嘻呀哈哈哈晚莞你干嘛!”

  江秋瑶小心翼翼的话音未落,一直托着下巴的何晚莞就突然侧身,女孩只来得及看到晚莞那张精巧不似人间存在的瓜子脸儿突然露出了微恼的表情,她就一把扑了过来,纤细的手指灵巧得像是飘飞的蝴蝶一样,飞向了自己的腰间。江秋瑶猝不及防被侧搂住,感到一阵酥麻的触感从腰侧传来,不由得惊呼出声,笑声中夹杂着些许慌乱。

  “秋瑶你就笑我吧,给我试卷打了这么多错!”

  一阵柔软猛地扑到自己身上,何晚莞微恼的声音嗔怪响起。她的声音少有地带上了几分俏皮,连江秋瑶都没想到,刚才还靠窗沉默的女孩的那份忧郁居然这么快地一扫而空。她的手指在自己的腰间来回游走,像是生气了一样时轻时重地挠着自己,一下就惹得江秋瑶笑得直不起腰来。

  “呀,晚莞你别急···嘻哈鹅鹅你真的会功夫哈哈···!”

  江秋瑶边笑边躲,她在桌上狼狈地扭动着青春美好的身子,试图躲避何晚莞的“攻击”,在发觉何晚莞嘴角噙着天真狡黠的笑时干脆不甘示弱地扑了回来,一把搓上了身侧黑发美少女的一张瓜子小脸,使劲怒搓狗头。

  两个女孩一边躲避着对方的‘进攻’一边偷笑着接着使劲,在两张桌子间挤过来挤过去,笑声清脆悦耳。

  “我错了我错了!”江秋瑶笑得气喘吁吁,只好求饶。

  “那你先放开我的脸!”明明抓住了江秋瑶小腰,结果反被怒搓小脸的晚川鹤简直和一只炸毛的小猫一样。

  “不要,晚莞你这个功夫公主肯定会欺负我这样的弱女子嘻呀哈哈哈···我放开就是啦!”

  “他们要做完操啦嘻哈鹅哈哈哈···请晚莞你中午吃苹果烧排骨好不好哈哈哈~!”

  [newpage]

  下午五点二十。

  铃声马上就要第二遍响起,晚川鹤从班级的窗户往外看去,深秋的暮色在折桂塘的水面上洇开。

  江外那条两侧栽满悬铃木的主干道上散落着的都是高三年级的学生,干饭最积极的那批男生已经狂奔到了两层食堂小楼的门口,剩下慢悠悠走在路上咬耳朵的都是手挽着手的女生,中间还夹杂着悄咪咪拉着手假装兄妹的小情侣。

  第一遍铃声响起,代表着高三的学生获得了优先的就餐权,因此现在走在江外道路上的都是高年级的学生。这是江外的惯例——高三学生优先用餐,目的是让他们尽早吃完,回来继续晚自习。晚川鹤刚转学到江外时,还曾为此感叹了一番。不愧是江城排名第二的高中,连学生吃饭的顺序都如此讲究。

  在天球交汇的灾难之后,高考制度早已名存实亡。大多数高中生不再为升学努力,而是选择直接在本地就读大学。除此之外,虽然城市有着魔法少女的守护,但许多高中也顺势转型为职业院校,专注于以严格的管理来保障学生的人身安全,并培训他们掌握重建社会所需的技能。

  像江外这样,依然坚持培养思维敏捷、素养完备的学生的学校,已经寥寥无几了。

  从窗户外传来了欢声笑语,被染成了淡淡橘红色的天空投下余晖,高二四班的教室里早就‌有了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趋势。讲台前的班主任扫了一圈教室,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在扫视到窗边时他特意停了一下,看到那个托着下巴眺望窗外的黑发女孩似乎精神状态还不错,就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走回讲台后的椅子上坐下,假装没看见教室里那些蠢蠢欲动的身影。

  叮铃叮铃~

  第二遍铃声碾过教学楼,晚川鹤刚合上笔盖,前排男生已经弹射起步,椅子腿刮过地砖,喧哗的声浪裹挟着青春特有的躁动炸开,晚川鹤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把几本习题集塞回自己小小的背包,草莓熊挂件傻乎乎地在拉链扣上左右晃动。

  “晚莞要去干饭吗?!”

  刚才一打铃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的江秋瑶突然又冒了出来,特意绕到她桌前,食指在桌面上敲敲,今天她穿的是一条裙摆比晚川鹤还高了几分的吊带裙,一跑起来褶皱就像蓝色的莲花一样盛开,下面是少女那被细腻灰丝包裹的笔直长腿。

  “不了吧。”

  晚川鹤还有些诧异,自己那人缘超好的同桌居然没有一下课就被干饭小团体拉走。她侧过头一瞥,只见教室的后门外,走廊上还贴着墙徘徊着几个衣着精致的女孩,她们看到晚川鹤转过头来,倒也没有惊讶,反而向着自己友好展颜一笑。

  晚川鹤立刻知道了,这是江秋瑶想要邀请一直孤零零的自己加入她们的小团体。喔,只怕这么说也不对,秋瑶只是想把总独来独往的自己也拽进那片热闹的光晕里罢了。

  这是女生之间笨拙又可爱的善意,就好像大家连上厕所也都要一起一样——也许秋瑶是怕自己一直形单影只的,会觉得尴尬或者孤独?

  “喔!我忘啦,你是不是还要赶着去家教来着~?”

  见到晚川鹤一愣,好像有些为难的样子,江秋瑶心里很小地失望了一下,她的指尖缩了缩,在自己的习题册封皮上轻轻一划,但又很快抢先开口道。

  “是、呃,也不是吧。”

  晚川鹤刚才还在纠结要不要把编织过无数次的借口再说一遍,没想到秋瑶居然这么快地便接住了自己的沉默,回应轻巧如羽毛。她的瓜子俏脸少有地微微泛红,心里却随之有些暖和。不光是因为秋瑶的诚恳邀请,以及她一直记得和自己闲聊时候谈到的点点滴滴,更因为那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将自己不好意思言说的拒绝话语妥帖地裹进了台阶里。

  因为身为魔法少女的缘故,以及姐姐、妈妈教导的有关父亲遭遇妖魔寻仇的教训,晚川鹤一直把自己藏在荆棘丛里,避免与那些本该平平安安度过一生的同龄人们建立起太过亲密的友情。

  但现在晚川鹤居然有些想放任自己接住这片越过荆棘丛的甜。

  “是要和家里人吃饭啦,吃完以后再去家教。”

  女孩藏住心里的波澜,她最后检查一下背包,拉上拉链,马尾辫在夕阳里甩出半道金弧,下达了逐客令:“秋瑶你快去吧,她们都等好一会儿了。”

  “好吧~”江秋瑶一扁嘴巴,“看来今天是邀请不到我们的晚莞公主一同用膳啦!”

  “啧你···”

  晚川鹤面色顿时不善,眉头微微蹙起,装作凶巴巴地瞪过来,像是真的生气了。而江秋瑶见状不妙,顿时嘻嘻一笑就逃了出去。

  “好好好,那就是晚莞神好吧~!”

  女孩拉长的声音从教室后面传来。

  早上给晚川鹤开了一两个玩笑以后,江秋瑶才发现自己的落难公主同桌其实是一个这么好“调戏”的对象。被羞怒的何晚莞软软扑住的那一刻,江秋瑶怪异地发现,自己似乎能理解那些喜欢逗弄漂亮女生玩笑的男生了。

  即使是她这样也算得上是天生丽质的女孩,在想起那高挑的黑发美少女假装恼怒时流露出的嗔怪模样,也不禁心头一颤。

  ······

  要整理的东西其实不多,只是因为缺席了晚自习,晚川鹤要带上所有的习题册,在结束家教任务以后再花上一两个小时的时间解决今天的作业。

  背上背包,高二四班的教室里已经是空无一人,晚川鹤关掉灯,独自一人走出教室。

  今天刮风了,悬铃木大道被深秋的枯叶铺了浅浅的一层,黑发的高挑少女沐浴着最后的夕照,穿行在校园的主干道上,低头避开凉风卷来的碎叶,深黑裤袜包裹下的纤细长腿在薄暮的夜色里浮动着美好的光泽,她每走一步都发出清脆的声响,像踩碎酥脆的薯片。

  这时整排街灯恰好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把她的影子抻成细长的弦。

  晚川鹤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她想到小小的家里那个一见到自己就会眉眼弯弯笑起来的妹妹,想到与江秋瑶那份虽然没有明说、但很令她满足的关心,想到自己正自由地穿行在深秋的傍晚里,脚步就轻快了几分,连女孩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心情突然就有些雀跃。

  江外的学校大门很是宏伟,可给行人出入的电动门只是小小一个。保安大叔正一个个查验着离校学生的走读证。虽然步骤繁琐,但这也是为了保障学生的安全,毕竟在妖魔随时都有可能出没的夜晚,要在晚自习离校的学生必须对自己的安危负责。

  其实,江外已经算是很开放了,至少据晚川鹤所知,江城大半的高中甚至都不允许学生外出,更别说给晚川鹤这样柔柔弱弱的女孩批一个可以长期缺席晚自习的假条了。

  这时晚川鹤突然想起了月余以前的那个中秋夜晚,除掉后半夜落到牛魔手里时那令人耻辱的败北经历,她还依稀记得,自己在涧江边上救下了一个女孩。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似乎也是江外的学生呢。

  难道这就是江外的学生享受一定程度自由所必须要付出的危险代价吗?晚川鹤念及此地不由默然。

  呜,可是,要不是在管理这么轻松的江外,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养活自己和小晴呢···

  “排好队!”保安大叔吆喝着,“走读证带磁条的那面朝上啊!”

  晚川鹤不再多想,她一拉围巾,将驼色羊绒围巾拉高半寸,遮住那半截暴露在深秋风儿中的冷玉似的脖颈,排到依次出校的学生的队伍当中,堪堪及膝的下摆露出苏格兰格子裙的群摆,随步伐偶尔绽出昙花一现的甜美弧度。

  裹着半张脸的驼色羊绒像是柔软的云絮一样兜住清秀端正的瓜子小脸,女孩一身熨帖的及膝大衣,在暮色中把自己玲珑的身段遮的严严实实,像是想要尽可能掩住自己的身形。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了,毕竟晚川鹤不是那种喜欢抛头露面的性子,更别提在排队时被兴致勃勃的男同学们指指点点、偷窥俏脸美貌了。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晚川鹤知道自己的容貌确实算得上出众,或者说是惊世绝艳,她也隐隐为此骄傲。尽管女孩从不浓妆艳抹地打扮自己,但在早上整理校服领结时,她还是会不自觉将其调整到最显脖颈修长的角度;然而,每当想起姐姐说的“我们魔法少女”,她又会纠结着把裙摆往下拽半寸···

  她很明白自己的内心,她渴望作为对全江城人们尽责的魔法少女被记住,而不是男生窃窃私语中的那个‘落难公主’。

  只不过嘛,公主的名号在江外实在是太过响亮,仅仅是口口相传,许多学生就都已知道何晚莞每天晚自习都请假离校,通过兼职补贴拮据的家用;再加上女孩的身材实在太过高挑傲人,将近一米七的个子在女生中堪称鹤立鸡群,那头随着步伐甩动的黛黑马尾更是早已成了江外最吸引的风景——

  偷瞥路灯下那个高挑人儿的男生们甚至不用看清正脸,单凭女孩螓首后面这道骄傲高耸而起的马尾弧度,便能瞬间兴奋确认她的身份。

  至于从女孩毛呢大衣下滑出的那截深黑裤袜包裹的小腿线条,更是肃穆笔直,有如名刀铺供奉的胁差,曼妙的曲线上凝着经年不化的霜,掠见一痕便足以令男生们的呼吸暂时冻结。

  所以当晚川鹤静悄悄地排在队伍后方,打开手机打算看看微信时,她就隐隐听到了自己后方的讨论声。议论的内容无非就是各种感叹词加上刻意压低了音量的“她就是何晚莞?”的兴奋疑问。

  感叹男生们有时候简直也像狂蜂浪蝶一样,晚川鹤苦笑一声,都习惯了。

  这时微信上粉红色小兔子头像的好友闪了闪,冷光淌过俏丽少女修长的睫毛,荧亮的屏幕照亮了她那张被围巾兜住的瓜子脸,发来新消息的是妹妹晚川晴,她的昵称则是很简单的“晴茸茸”。

  “回来了吗?”

  晚川鹤眨眨眼,这时才留意到今天的天黑得格外早,难怪那个女孩会发来有些娇憨的问话。

  她点开聊天框,正打算回复,却看到“晴茸茸”的输入提示还在继续,忽明忽暗持续了足有一分钟。

  亮起的灯光在屏幕表面流淌成令女孩莫名心安的光晕,晚川鹤耐下性子,终于看到对话框又跃出一行字:

  “晚上要下雨了。”

  晚川晴的头像是很古早的“可爱联盟”里的那个毛茸茸的兔子“可可”,光是看到那个可爱的兔子头像,晚川鹤就几乎能想象到那个的确和小动物一样娇憨的银发女孩蜷在沙发或飘窗上穿着睡衣凝望着手机的样子。有时候没有等到自己回家,她会在飘窗旁坐一整个晚上,无聊了就用鼻尖抵着玻璃呵出雾气。

  围巾下突然哈开一小团白雾,晚川鹤抿着唇在笑。

  当想到妹妹的时候,她心头那团一直有些杂乱无章的思绪突然就安定了下来,兜着围巾的少女忍不住扬起下巴,凝固在平静的小脸上的冷清色调倏然融化。身后压低嗓音的议论声也随之突然卡了壳。

  大家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所有目光都粘上前方那个突然鲜活起来的身影。

  不知怎么的,眼前的何晚莞好像···活过来了?

  或者说,那个一直有些忧郁、冷淡的落难公主,突然就在他们面前解冻了。

  女孩那骄傲而又冷淡的黛黑马尾突然就雀跃了起来,在晚风中起伏的发梢也卷起生动的涟漪,就连那照亮了女孩纤细身段的路灯都温柔暧昧了几许。

  某个举着手机,本想偷拍晚川鹤侧脸的男生突然愣住了,忘记按下拍摄键,而下一刻,莞尔一笑的女孩便重新把螓首埋回围巾当中,回起了消息。

  在他后来无数次试图向同学描述的画面里,穿驼色大衣的少女侧脸映着路灯的暖光,嘴角扬起的弧度完美至极,就好像极光在夜里掠过冰原,那种昙花乍现的鲜活美得近乎残忍。

  鹤栖雾:马上啦。

  鹤栖雾:我可能去便利店一趟,有点事,要带点你喜欢的夜宵吗?

  鹤栖雾:[抹茶冰皮蛋糕.jpg]、[照烧脆骨丸.jpg]、[榛子巧克力半熟芝士.jpg]···

  鹤栖雾:先说好,控制体重,最多吃两个!

  鹤栖雾:[小鳄鱼嚣张走路.jpg]

  用超快的手速发了一大堆消息,晚川鹤少有地扬起脸来,她恶作剧一样发了一大串便利店上新商品的实拍图,然后笑着看向远方,好像已经看到了那个银发的娇小女孩苦着小脸纠结的模样了。

  对话框顶端出现“对方正在输入···”,这次的提示持续了三四分钟,却一条新消息也没有收到。晚川鹤也不急,她少有地步履轻盈,一直微笑着跟着队伍挪到保安室的门檐下,马尾活泼地跳弹。

  风卷着银杏叶扑进她敞开的大衣襟口,当晚川鹤终于排到闸机时,手机震动起来。

  “叔叔好~”

  女孩没有急着回复消息,把手机收在大衣口袋里,转而拿出自己的走读证,双手递给保安大叔,礼貌点点头。她声音清甜,带有上挑的轻轻尾音,酥得直沁人心。

  还是那个笑成花的保安大叔,他看到是那个漂亮又有礼貌的小姑娘以后,立刻笑眯眯地接过晚川鹤的证件放到闸机上,在查验登记以后递回,潇洒地挥挥手示意女孩放心走吧,还不忘叮嘱一句,“注意安全蛮重要嘞!”

  保安大叔怎么每天都好像遇到喜事的样子?晚川鹤心里没有一点AC数,暗暗嘀咕着就走出了校园。

  她步行在前往便利店的秋实路上,而走到公交站以后,女孩的身后还跟上了几个男生。

  “诶、你别走那么快!”三个男生里有人低声喊了一嗓子。

  “不是,是她人走的太快还是腿太长了,我不快点跟不上啊!”另一个声音暗暗叫苦。

  “不是,你要跟上人家干啥?”之前那个男生提了嗓门,但还是努力压住音量,“不是说好只要能看到晚莞,保护人家安全就行吗?”

  “我靠你别埋汰我了,你看阿康这哔,他一句话都不说,自己偷偷看人家···”

  两人吵着吵着,突然发现剩下的那个男生一句话也不说,自顾自地甩开了两人一大截距离,默默地跟在何晚莞身后,视线飘忽着缠在女孩那被深黑裤袜包裹的笔直小腿之上。

  暮色正淌过女孩动人的小腿线条,优美诱人的肌理线条在膝窝处交折,蜿蜒出柔润的弧度。路灯下,男生们甚至能看清女孩裤袜那极细腻的哑光丝线,它们在女孩骨节分明的脚踝处编织出朦胧雾纹,将少女青春的腿部线条收束成竹般清丽的风景。

  他俩立刻急眼了,“不许一个人看腿!”

  这下轮到晚川鹤尬住了,她微微地一顿脚步,听到后面的几个男生一阵手忙脚乱,不由好气又好笑。根本不用多想,心思聪慧听觉灵敏的女孩就能猜到,身后的那三个男生是早上那群“骑士”中的一员。

  刚出校门的时候黑发的美少女还装作偶然的回过了头,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这几个被江秋瑶笑称为自己铁粉的男生立刻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若无其事只是路过的样子。而后却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不远的地方,心虚的模样让晚川鹤险些绷不住小脸。

  说实在的,女孩也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些同学过度的热情,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往前走着,圆头的小靴子在只有几个行人的街道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嗯,先去一趟便利店,问问陆学长早上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顺便把饭盒还给他;然后再偷偷多带一个甜点回去,吃完饭以后和小晴统统瓜分了···

  这样的安排应该赶得上家教的时间~

  女孩心里盘算着,亭亭并拢着的一双纤长裤袜长腿轻快迈动。她打开手机,荧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着的新消息居然是“AutumnY”发来的。

  是江秋瑶。

  AutumnY:吃了没您内

  AutumnY:听说中午有人被苹果烧排骨yue到了诶

  AutumnY:~

  ?

  秋风吹过,女孩的大衣下摆被风掀起,晚川鹤突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笑靥倒映在路边商铺的玻璃窗上,清脆的低笑引得身后三个抱着篮球强装自然的男生都僵在了原地。

  鹤栖雾:[小兔子可可擦汗.jpg]

  鹤栖雾:还没有呢。

  晚川鹤噙着笑,不知道怎么评价中午的苹果烧排骨,她早知道江外的大厨团队很有些黑暗料理的点子,但如果不是江秋瑶拉着她非要点上一份,她是绝对不会尝试这光是外形就像是噩梦之源的料理的。

  还好自己带上了陆学长的便当,不然中午指定是要再买一份饭了。

  就当女孩想吐槽又无从说起的时候,江秋瑶又噔噔噔轰炸来好几条消息。

  AutumnY:[麻辣香锅.jpg]

  AutumnY:刚才拜托做香锅的姐姐放了些水果捞那里的苹果,好吃哎

  AutumnY:下次你来试试捏[doge]

  鹤栖雾:我不信。

  AutumnY:你要不要那么聪明啊何晚莞!

  AutumnY:难吃死了!

  AutumnY:[小鳄鱼咬人.jpg]

  AutumnY:话说晚莞神为啥这么喜欢小鳄鱼?

  AutumnY:隔壁桌在赌你明天还会不会穿今天这条黑裤袜来上课诶

  手机一下子叮咚叮咚收到好几条消息,晚川鹤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

  江秋瑶不提还好,现在晚川鹤突然就想到了早上那个小混混使劲抱住自己的长腿舔舐时的模样,虽然裤袜的材质很是精良,足以隔绝那个烂人的污秽口水。但一想到那股令人发寒的恶心感觉,鸡皮疙瘩就从女孩纤长的腿部一节节爬到了她的背上。

  这条裤袜是不能要了,晚川鹤嘴巴一瘪。虽然后面的那几个傻男生看起来还挺喜欢看这条黑裤袜的样子···

  好吧,其实自己也蛮喜欢这条袜子的。

  鹤栖雾:[熊猫龙头人摊手.jpg]

  AutumnY:我靠

  AutumnY:你怎么还会用这种表情包

  AutumnY:我的晚莞公主你能不能淑女一点[小白猫捂脸.jpg]

  鹤栖雾:下次一定。

  AutumnY:少来~

  AutumnY:说真的,全食堂都在传你早上1vN的传说哎

  AutumnY:隔壁桌男生嘴皮都快吹秃噜了,还说你用棒球棒狠狠地捶人···

  AutumnY:不会是真的吧?[小白猫问号.jpg]

  鹤栖雾:真的。

  “啊?!”

  江外的食堂二楼,一边看着手机一边正夹起一块红油藕片的江秋瑶手猛地一抖。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和藕片一起掉到桌上,溅起的辣油飙到女孩那洁白的小脸之上,邻座女生正舀着冰粉的塑料勺也因为她的一声啊而“当啷”砸进碗里——整个麻辣香锅小团体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剩下的几个女孩齐刷刷盯上她那亮起的手机屏。

  “晚莞她···说啥了?”

  坐在江秋瑶身侧的女生率先打破沉默,脸上沾着油的江秋瑶却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机械地转头看向后桌,她刚刚提到的那几个男生就坐在后方,他们正眉飞色舞地吹嘘着何晚莞的英姿,甚至兴冲冲地比划着女孩一记棒球棒捶打在混混腰身的动作,不锈钢餐盘被拍得哐哐作响。

  AutumnY:真的?

  AutumnY:我靠

  鹤栖雾:你看你自己都不信嘛~

  字数越少,震惊越大。晚川鹤轻笑出声,边走边敲出最后一个轻快的‘~’,发送了出去。

  手机另一侧的人儿沉默了好久,晚川鹤可以想象到江秋瑶那张颇有些可爱的鹅蛋脸上面的精彩表情。

  叮咚~

  这时一条新消息跳出来,是妹妹晚川晴的。

  晴茸茸:想和姐姐一起吃蛋糕,芝士也喜欢。

  晴茸茸:[兔子可可比心.jpg]

  鹤栖雾:好,我处理完一点小事就马上回家~

  眉毛弯弯,晚川鹤压着笑抬起头来,马尾随之轻快一甩,不知不觉就已经来到了便利店的门口。

  自动门“叮咚”敞开,明亮的灯光打到晚川鹤脸上,关东煮的咸香混着烤肠机转动的声响涌来。晚川鹤对着玻璃橱窗里的倒影里整了整围巾,发现自己的脸上都是笑意。

  “欢迎光临~”

  彬彬有礼的沉稳男声从货架后传来,但语调却透露着些许疲惫。

  陆文听到了自动门敞开的声音,却没有抬头查看顾客是谁,他今天一整天都被卷入到早上那起闹剧的余波当中,尽管最后那群小混混自己报警了,但事情却远远未尽。

  当女孩离去以后,赶来的警察们把门口那一大帮七横八竖躺在地上的混混们一同带走了,连带着的还有作为报案人的黄毛胖混混,以及作为全程目击者的自己。

  他和那个胖混混在警车后排挤了一路,只感觉那个肥猪一样的丑恶男人一个劲地挤占自己的空间,然后背过身去摆弄手机,噼里啪啦发送消息的同时不让自己窥见一丝一毫。身旁混混偷鸡摸狗的模样让他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他想起何晚莞最后和这个丑恶的胖混混达成妥协时,精致小脸上浮现出的厌恶、无奈、不解、愁绪···种种情绪让本就对女孩怀着复杂情感的他心疼不已。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晚莞一个高中女生会有那么好的拳脚功夫和那么无畏的勇气,但为了这件事情再也不会牵扯到那个善良美丽的黑发女孩,他在写笔录时绞尽了全部脑汁,把什么事情都推给那帮混混,并在所有有处理余地的地方模糊事情细节,最后呈现出来的笔录居然和那个肥猪一样的混混所去不远。

  他唯一担心疑惑的就是,那个肥猪难道就不担心自己手下的那群小混混醒来以后,供出有关女孩的细节,然后与他们二人的笔录有差别吗?

  陆文庆幸自己是文科专业,每天的课业不多,眼下才有时间来帮着女孩从那群混混狗屁倒灶的事情里脱身。他在担忧与顾虑之间过了一整个中午和下午,整个人筋疲力尽。最后,当警察握手表示感谢他提供的线索时陆文困得都快昏过去了,只能有气无力地回握一下,连这群混混最后要怎么处置都没问就匆匆离去。店长在得知情况时虽然很大方地同意他暂时闭店处理事情,但关门太久终究不好,而且夜班马上就要到了,他甚至还没整理好早上的货。

  这让接班的同事怎么干呢?

  虽然这只是一份兼职,但陆文不是那种把烂摊子甩手不管的人。从警察局出来后,他赶紧重新取下便利店门口那暂时闭店的标牌,然后急匆匆地开始理货。

  便利店的自动门打开。陆文眼下正焦头烂额,只来得及问好一声就接着整理货架上的临期商品,来者的步履轻盈,能听到高跟靴子踏在地上的清脆响声,想必是个精致年轻的踩着高跟靴的女孩子吧。

  这时候他莫名想到了早上那个踩着小靴子的黑发美少女,他愣了愣。所谓的心动或许就是你不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听到了那刻进灵魂的声音或者是直钻心房的香味都会蓦然惊心动魄,下意识扣紧心弦四下张望,想要找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儿。可这时或许已过去了多年,自己身旁人烟浩渺,那个人早已与自己擦肩而过,消失在背影海里。

  陆文有些怅然若失,今天是周一,下次见到小何,又得再等到周五的晚上。而自己眼下连关心女孩近况的方法都没有···

  “嗨~”含蓄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结账可以到机器那里自助。”陆文现在有些焦头烂额,甚至可以说是心烦意乱。他在余光里只能隐约瞥到身侧那个身影还兀自站在原地,只好放下手头的活儿转过头去,看见一双照出他自己的清澈瞳孔,和一张···完美无瑕的小脸。

  明亮的灯光突然昏黄,记忆里的晨雾涌动,和心底那张画幅杂糅在一起,时间被无限拉长,那张烟雾缭绕的面容在自己面前飞快地明晰起来,根根线条都被光影打出纵深,只有门口路过的男生拍打篮球的声音是他还处在现实世界的佐证。

  乌黑的小脑袋在货架一角探头,何晚莞歪着头笑吟吟地看过来。

  ···

  “噢噢,所以说,至少他们都被带到警局去了对吧?”

  “是的是的。”陆文有些窘迫,他刚才看着突然出现的何晚莞傻愣了大半天,直到那个本不该出现的女孩都被盯得有些小脸泛红,用雪白的小手在他脸上挥了挥,他才突然惊醒,看着女孩的笑靥突然一阵心虚。

  女孩没有感觉尴尬,她歪着脑袋微微一笑,从货架侧面婷婷袅袅走过来,先是把洗干净的饭盒递了回来,眯着笑夸了男人的手艺,随后又问新上架的抹茶冰皮蛋糕和半熟芝士还有没有剩。其实这俩甜点都是中午、晚上两个点的抢手货,还蛮受周边的学生和白领欢迎的。可是今天陆文请假闭店,所以库存充足——

  这时他居然莫名地有点庆幸雀跃。

  虽然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是闹剧般一地鸡毛,但是至少,在晚莞想要吃到点心的时候,自己还能像个大男人一样拍拍胸膛说‘有货的有货的’!

  除此之外,晚莞还把我的便当全解决了,然后夸我手艺好!

  果然我下意识地就想讨晚莞欢心啊!

  黑发的美少女在得知冰皮蛋糕还有存货后惊喜地‘哦?’了一声,整个人都明媚了几分。她踩着小皮靴轻快地走向了速食餐点的冰柜,却没有看到想要的那些甜点,陆文只好急匆匆地凑过去,解释道东西还没来得及上架,然后手忙脚乱地开始理货···所以现在的对话就很尴尬地发生在冰柜旁。

  “呀,那岂不是因为我的事情打扰了陆学长的一整天??”

  刚才提到小混混都被警察带走了,晚川鹤还在思考他们会被如何处置。但她突然后知后觉地惊呼开口——她根本没想到陆文会作为见证者被带走一整天!

  面对那群小混混时,嫉恶如仇的晚川鹤可以像块冰丝毫不讲情面,但牵扯到了无辜的陆文,心思敏感的黑发美少女顿时沮丧起来,她心虚地把手挽在背后,小声开口:“对不起···”

  “嗨!···没事!”

  正在理货的陆文倒是完全没有在乎这件事,或者说就算他心里有些烦闷,在看到何晚莞的那一刻也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其实在警局的时候,陆文就曾审视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自己的付出完全是自己为了‘晚莞公主’而理所应当做出的奉献。这是很难言说的一种感情,但陆文不想多去深究,他将这归并到视觉动物的本能通性,人们会默认长相更出众的个体在与他人交往时享用特别的权利。

  比如说此刻,陆文就心甘情愿地认为,自己对何晚莞的付出是理所应当的。只是他没想到的是···

  像何晚莞这样的女孩,她本该骄傲、自信、让世界为她低头,可眼下,她居然因为拜托自己的小事打扰到了自己的日常生活感到了羞愧,甚至低下了她那有如公主般骄傲的螓首,轻声道歉。

  “但是的确是我没有考虑到这方面,就草率地让陆学长你帮我应付警督那边的事···”

  晚莞低垂着那被围巾堆叠住雪白脖颈的螓首,她高挑的马尾有些蔫巴地垂下,空气刘海下细长的睫毛盖着那难以窥见的美眸,被深黛色的毛呢大衣裹紧的娇躯缩了缩,纤巧的圆头小皮靴不安地左右蹭蹭。

  看到女孩依然有些自责的模样,陆文心里又有些感动又有些羞愧,他叹口气暂停手下的动作,想要郑重其事地和女孩解释一下没有关系。

  但他完全没有预估到此时抱有歉意的黑发美少女的脆弱美感杀伤力。

  比女孩高了十公分,他一低头就能看到那精致不似人间存在的女孩低垂着螓首、背后挽手道歉的模样。

  冰柜的冷气在空气中上凝出薄雾,晚莞垂首并拢纤腿,散落的发丝在雾气表面漂浮,黑袜勾勒出的写意线条从甜美的裙摆一路蜿蜒到那对发亮的圆头小皮靴的脚踝,整个人散发出来令人怜惜的气质,好像易碎的琉璃一样。

  陆文看见女孩睫毛投下的阴影正在轻颤,便利店顶灯在她毛呢大衣肩头碎成星子,随着并拢膝盖的动作滑向裙摆褶皱深处,恍然间男人只觉手里还拎着的一打冰皮蛋糕突然就变得沉重起来。

  “真的没关系···”

  陆文喉结滚动了一下,整个人又感受到初见何晚莞时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在闻到何晚莞身上那种似有若无的近似兰花的体香时,他突然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愧疚感——之前自己一直在担心的,其实就是何晚莞会因为自己没有勇敢出面帮助她而生气埋怨自己,或者说是在暗地里和自己这个怂货划清界限;可现在,当面直抒愧疚胸臆的反而是女孩自己···

  那些在警局盘问、做笔录整日的烦躁不安,此刻都成了融化在晚莞身畔如兰香气里的碎冰。他无意识地大喘气,再不知道说些什么,生硬地转过头去,不敢再看那突然陷入沉默的黑发美少女。

  便利店门突然敞开,随之响起的脚步惊醒了这片寂静。有新客人进店了。

  有些歉意的晚川鹤抬起头来,她压低了声响,但很诚恳地道谢:“总之,谢谢陆学长了。”

  她努力让自己微笑,

  “那么,学长能帮我多拿几份冰皮蛋糕吗?”

  ······

  晚川鹤走出便利店,刚才进便利店的顾客们已经离开——其实就是那群一路跟着自己的男生。

  他们在外面等女孩等到百无聊赖,于是互相撺掇着就涌进了便利店,在冰柜旁找到了情绪颇有些低落的晚川鹤,这群男生看到我见犹怜的何晚莞居然在陆文面前低下了引以为傲的高马尾,立刻就露出了颇有些忿忿的模样,不用多说也知道,这群义愤填膺的男生对陆文多少是产生了一些误会,还以为是他犯了什么错,才会搞得女孩露出这副情绪低落、乃至有些委屈脆弱的模样。

  最后还是晚川鹤在他们就要怒斥开口的时候侧头轻轻一瞥,开口解释两人只是在商量早上那件事的后续而已。这倒是惹得三个‘骑士’傻掉了,他们颇有些尴尬地在女孩面前讷讷,眼观鼻鼻观心,想要掩饰过自己尾随了女孩一路的事实。

  “喏~”晚川鹤两手捧着多拿的几个冰皮抹茶蛋糕,示意他们自己拿过去。

  几个男生之前对着陆文摆出一副正义使者的凛然模样,现在面对女孩却像是霜打过的茄子一样焉不拉几的。黑发的美少女捧着三个抹茶蛋糕往前递去多少距离,三个男生就齐刷刷往后退开多远,直到鞋跟磕在身后的促销货架上。

  “只是谢谢你们一直保护我。”她又往前送了半寸。

  “真不用···”之前在她背后话最多的那个平头男生低着头,不敢看女孩那近在咫尺的绝美瓜子俏靥。

  晚川鹤突然抿紧嘴唇,她顺着面前几个像败犬一样低着头的男生的视线看去,发现他们局促的目光正锁在自己那双笔直并拢在一起的深黑裤袜长腿上,就好像被那幽深似雾的颜色摄取了心智一般,晚川鹤面色顿时涨得有些微红,却强装不悦,反着光的圆头小皮靴在地砖上一跺:

  “再推三阻四的,我就——”

  然而晚川鹤并不是那种喜欢要挟别人的性子,她干脆直接就把抹茶蛋糕塞到了几人臂弯里。

  当十七岁少女的一头俏丽马尾连带着那淡雅的体香一同涌到他们身前时,这群男孩终于不得不伸出手来,慌张地接过包装袋,然后弱弱道谢。

  “好了。”

  晚川鹤是那种不喜欢欠着别人的性子,虽然这群“骑士”说着保护自己的话,但实际也没做什么,甚至可能是借着这个名义偷看自己的腿什么的,但他们终究有着一个好的出发点、一颗善良的心,当他们对着作为光之魔法少女的晚川鹤释放善意,女孩就很感激了。

  不过,再让他们跟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吧。

  “咳···”

  耳尖发烫,想到自己被别人跟了一路,十七岁少女就忍不住心头的嗔意,但晚川鹤不想让这件事显得太过严肃——她突然想说些中二的话。

  “还待在这做什么呢?”

  女孩冰冷的话语像是下了驱逐令一般,当几个男生用错愕又有些失落的眼神抬起头来看她时,晚川鹤突然展颜一笑,

  “是还想尾随你们的公、···咳,是还想尾随我是吧?!”

  笑靥像是西伯利亚冰原中绽放的烂漫花儿,少女本想冷着小脸,掷出这群男生一直神神叨叨称呼自己的那个“公主”名号,调侃一下他们。但刚开口,我们的公主殿下就羞得有些绷不住小脸了,只好放任笑意爬上脸庞,清冷肃穆有如公主宣告斥令般的话语也洇成了有些羞恼的嗔怪。

  冷冷的话语落下时,被落难公主堵在便利店一角的男生们迎着灯光抬头,看见逆光而立的十七岁少女剪影美得有如虚幻,因为背光的缘故他们看不清女孩那精雕细琢的瓜子脸庞,却能看到女孩修长睫毛后的棕色美眸像冰层深处解冻的琥珀般透亮,从中水灵灵露出狡黠又有些俏皮的少女活力。

  留着一头日系羊毛卷的那个沉默男生木然在了原地,只觉次元壁在此时发出了清脆的裂帛声,此时此刻的何晚莞像极了霓虹王道番里那种咬着牙关气鼓鼓说出“变态”的高傲大小姐主角,但当他仔细回想此时此刻的落难公主究竟与哪个女主角相似时,却只是惊恐地发现,那些二次元的人物在此刻狡黠一笑的黑发美少女面前,连面庞都突然变得潦草了。

  难不成这就是真正的主角登场时,NPC都突然降了画质吗?!

  “嗯?”

  真是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明明自己已经装作很冷酷很严肃地威胁这群男生了,他们还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晚川鹤实在不知道怎么劝退这群自己的狂热粉了,她的气势突然塌了下去,只觉自己演得太失败了,她不由因为刚才原本强装出的有些趾高气扬的模样而羞耻得有些脸红。

  这个过于真实的三次元细节彻底击溃了纯情高中男生的承受力,空气里泛起抽气声,当晚川鹤不知从何再开口时,几个男生突然默契地大声道歉:

  “对不起!”

  几个男生突然就没头没尾地甩下一句道歉,面庞也红得像猴子屁股,还没等女孩反应过来,他们飞也般地就逃出了便利店,留下一脸懵逼的晚川鹤和一个落在地上的···篮球。

  好吧,至少他们带走了黑发美少女赠予的蛋糕。

  ···

  临走前晚川鹤和陆文告别,没想到对方居然又自作主张地给女孩多塞了三盒各异的糕点,而且支支吾吾地声明不会白拿便利店的,只是想感谢晚莞学妹一直以来的“照顾”,整得女孩哭笑不得,只好收下礼物。

  呜、总不能真的白拿人家的吧···

  走在回家路上,晚川鹤小嘴一瘪有些无奈。她刚才要来了陆学长的微信,虽然陆文表面上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好呀”,但男人内心的欢呼雀跃却躲不过晚川鹤的眼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等过什么节的时候,把这些点心都照价包个红包给陆学长发回去吧。晚川鹤边走边盘算着。

  书包被练习册和点心挤得满满当当,女孩的圆头小皮靴叩击地砖的足音却格外清脆,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打起了旋儿。

  晚川鹤的心情其实相当的好。秋天的夜晚宁静得像诗,路灯穿插在高大的悬铃木和栽满冬青的隔离带之间,投下的光斑在悬铃木的枝桠间明明灭灭,稀稀疏疏地照亮着她回家的路,侧袋里的冰皮蛋糕包装袋发出细响,女孩伸手按了按,确定抹茶馅没有压变形以后吁了口气,想到那个娇憨的银发少女见到这一大包精致点心时会露出的可爱表情,就同样浮起了有些孩子气的微笑。

  江外位于江城最繁华的江汉区,在天球交汇之后,整个校区几乎被夷为平地。重建后的江外高中与周边几所学校,曾在政府与晚川家的魔法少女们的合作下,用防护阵法圈定了起来,挪为特殊教育区,其中的住宅也多为学区房,因此每当暮色四合但晚自习尚未结束之时,附近街道上的大多数人家都还未亮起灯来,街上的行人也是稀稀疏疏。

  只可惜晚川家已然衰落,唯一知道如何维护阵法的女孩此刻也因为心伤,再不能变身魔法少女。因此,‘维持整个城市都在法阵的保护下’已然沦为某种不可能的任务。

  除去在自己的帮助下维护重要交通要道的法阵以外,晚川鹤再舍不得让自己的妹妹耗尽心力去守护城市。

  “直到我听见一个声音···”

  “我确定是你···”

  女孩轻轻地哼着歌,走在路上。那首歌很老了,是世界还没崩塌前的人们传唱的歌谣,当时年幼的小鹤理解不了歌词,只记得姐姐总是呢喃着那遥远的曲调。

  在过去某个像眼下一样宁静的深秋夜晚,那个银发的少女曾一边轻轻揉乱晚川鹤细软的发丝一边对她笑着说,她真的很喜欢走在这样的街道上,因为这会让她感到某种无拘无束的自由和解脱感,于是她不止一次在深夜领着吵闹着要出来“巡逻”的晚川鹤,轻轻地唱着歌,漫步走过这种安静的街道。久而久之晚川鹤也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她像在小时候一样数着路灯间隔,层叠的悬铃木枯叶在脚下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当独自走在路上时晚川鹤会想很多,她会猜想母亲赋予自己“鹤”这个名字时究竟在想什么。倘若自己当真是一只穿梭于钢铁丛林间的鹤,那么,与其被鼎沸人声与引擎轰鸣包围着盘旋翻飞,自己或许更愿意收拢翅膀,停驻在某条昏暗小巷的悬铃木枝头梳理羽毛。

  今天杂乱的事情也算告一段落了,小混混们都被带到了警局,那么想必他们也会受到应有的惩处,虽然自己没能成功从这群胆大包天的家伙身上找到有用的信息,但方才她已与陆学长约定好了,几天后两人会再去警局追查那群混蛋的来历和处置结果。

  退一万步说,即使这群小混混真的没有什么问题,那从这群胆敢在江外收取保护费的狂徒身上,晚川鹤也已发现些许可以追查的端倪。只要暗中追查周边区域那些与这群小混混相似的黑恶势力小群体,自己肯定还有机会,于暗中顺藤摸瓜找到他们背后的庞然巨物···想到这里,黑发美少女的眼里就有了光。

  嗯,只要还有希望,一切都会好的···

  这时空气突然凝结!

  时间暂停了,少女僵在原地,只觉此刻某种撩动心弦的遥远触感正吹拂自己而过。

  一下两下千百下撩拨心弦,对于完全感受不到魔力流动的人来说,于这一瞬间他们或许只会短暂地心悸,可对身为光之魔法少女的晚川鹤来说那触感直击魔力源泉的最深处!

  某种本能牵引着你,仿佛要把你撕碎再重组,其中温柔与暴戾共存,黏腻与清凉交替,光明与黑暗融汇···一瞬间就好像书页哗啦啦地被狂风卷过,千百种触感在晚川鹤的心底掀起巨大的波涛,这神秘的波动死死地扣住黑发少女的心弦,让晚川鹤突然眼前一黑,往前一个趔趄,她大喘气着弯腰,竭力扶住膝盖裙摆,死死咬紧牙关。

  心脏加速跳动起来,她使劲眨了眨棕色美眸,才发现路灯不见了,街巷不见了,天是黑的,地也是黑的,世界是黑的···

  可当女孩抬起头来,全黑色的世界中央,却缓缓跳动着一点微弱的光芒,白与黑没有明确的交界,因为那里正在不断···坍缩!

  某种类似深海鱼类趋光性的本能正驱使着自己仰望水面,夜幕在那遥远波动传来的瞬间坍缩成了某种介于固态光与液态暗之间的诡异物质,黏稠蠕动着的黑暗好像可以吞没包裹任何事物,偏偏它却与中央奇点那缕星星光芒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那是妖魔的气息,晚川鹤百分百确定,可女孩还从未领教过这样赤裸裸暴露出本源的妖魔力量。

  妖魔之间,力量亦有区别,就像蛛类妖魔的魔力阴毒而狠辣,猪魔的魔力蛮横而蠢笨,蛟魔的魔力潮湿而霸道···它们的唯一共同特征就是“破坏性”——妖魔的力量来源于外星,生而就是为了彻底摧毁这颗星球上所有本土生命的理智乃至生命。

  可是眼前的铺天盖地的妖魔力量却相当···冷静?

  女孩相当聪慧,她从小就知道,魔法少女与妖魔的力量相克制的本质,只不过是双方的魔力在组织形式上恰好对立罢了。

  因此她很快就意识到,这铺天盖地的、被压抑了暴戾本性的特殊魔气,是因为中央那一缕温温热热绽出光芒的奇点在与妖魔的力量不断交融,组成了某种崭新的‘中间态’魔力。

  可那抹奇点是谁的力量呢?

  一个大胆的猜想涌上心头,晚川鹤突然意识到自己在颤抖。

  十七岁少女那颗强行自我封闭起来的心就突然绽开了道道的冰裂纹,就好像在沙漠跋涉的旅人望见绿洲,即使是枯黄如骸骨的棕榈影也足以在他们喉间酿出清泉,又像是夜归人在大雾里远远瞥见村头小屋檐下的油灯,到了那里就能放下一切不安,轻描淡写地向着坐在窗边等你归来的银发少女说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啊···晚川雪。

  “姐姐!”晚川鹤大喊。

  少女猛然回复神智,向前踉跄半步,她本能地想要变身为魔法少女,驱散那令人心惊的幽暗,扑向那仿佛近在咫尺的光亮;可当女孩清醒过来的同时,那浩瀚到令人绝望的奇点也在自己的左前方收缩到了不可见的地步。

  高跟小靴敲出失落的清脆响声。

  那温暖的波动,属于姐姐的波动,消融而去。

  那股波动出现的时候是那么突然,在消融的时刻却在十七岁少女的心里掀起有如恒星临终那般的剧烈震颤。

  仿佛某个被封印在时空琥珀里的求救信号,它是那么微薄那么虚弱,它徘徊在江城这座几千万人的巨大城市里,不受控地像幽灵一样徘徊游荡,直到正确的女孩在正确的时间来到正确的地点,方才芝麻开门。这太过惊喜也太过不可思议,女孩甚至不敢变身,唯恐惊扰那片黑暗。

  她只是不顾一切地往前狂奔而去。

  顺着奇点收缩时的微弱波动,女孩在某个巷口喘着气停下。她听到了巷子深处窸窸窣窣有人争吵的声音,于是女孩仔细地向着那边听去。

  所幸,作为魔法少女的晚川鹤五感灵敏,即使没有变身,她也能听清讲话声来源于前面左转深处的巷子。

  沿着大路再往前一百米就是江汉区的CBD,灯火通明,可前方左拐才能进入的小巷却连路灯都没有,幽暗如晦。那里是盘盘绕绕的学区房之间的小路,尽管政府在安排房区时已经考虑了每家每户的日照条件,但为了在魔法少女的阵法内更多地容纳住宅,巷道还是不免有些狭隘,曲曲折折的,只容得下三四个人并肩通过。

  晚川鹤很确定那摄人心魄的波动就从前方传来,她在路灯下装作自然地缓步走过,什么也没有看见。

  那幽深的巷道就像是盘旋环绕的迷宫,其中潜藏了什么不得而知。黑色的天幕上没有几颗星星,连月亮也隐在云层后面,城市的车流声在这里已经几乎不可闻,而这非严谨意义上的巷道甚至连用以隔断视野的围墙都没有。晚川鹤贴到巷口,听到之前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更大声了几分,似乎依然在争辩什么。

  是和那个奇点有关的内容吗?

  晚川鹤不愿错过任何一点信息,眼下正是机不可失的关键时刻,可她又不想提早惊扰到巷子深处的存在,索性解开扣子,脱下了那件厚重的毛呢大衣,踮起脚来挂在路边街灯的一角凸起之上,身上只留一件打底的浅绿针织衫和立撑领口的雪白衬衫,整个人立刻就显得纤细了起来。

  虽然这件质地精良的大衣很合晚川鹤的身材,穿在有如衣架子般的少女身上时尽显高挑凌人的气势,但眼下女孩的策略是像怪盗圣少女那样偷偷地潜入小巷深处,好好地窥探一下那里为什么会爆发出了与姐姐相似的气息,而潜藏在巷子深处的那帮东西又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在这个过程里,这沉重的大衣只会沦为负担——晚川鹤不是那种爱面子的女孩,便索性只留贴身衣物,放任美好身段外露。

  踮起脚来的时候,晚川鹤还有点庆幸。

  实在是太巧了,那道与姐姐气息相近的波动明明有着偌大的声势,可气息那么微弱,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强行压制了一般。要不是自己绕路去便利店买了些点心,又被那群男生耽搁了些许时间,而后恰巧行到此处,自己只怕一定会与这道令自己无比心颤的熟悉气息擦肩而过。

  这时她微微一怔。

  是啊,太巧了···晚川鹤柔荑无意识地攥紧衬衫下摆,巷口的穿堂风掠过她雪腻后颈,寒意顺着脊椎蛇行而下。

  太顺利了,自从姐姐消失后,所有线索都像被橡皮擦抹过的铅笔字迹般模糊不清。而此刻,这道与姐姐魔力同源的气息却突然像舞台追光灯般明晃晃地打在了自己眼前,就像是有人故意扯断了帷幕系带,让被深藏的真相‘砰’得坠落在她脚边。

  晚川鹤忽然感觉喉咙有些发紧,要知道,对于站在明面上的魔法少女来说,与妖魔缠斗时最忌惮的从来不是那魔气浓郁的正面战场,反而是那些潜伏在诡谲夜幕里的魑魅魍魉。

  就像上次落在牛魔手里···

  对于向来自信,将失败视为不可接受之事的晚川鹤来说,那无疑是最惨烈的一场滑铁卢。

  但现在不是反思的时候。晚川鹤一抿唇瓣,洁白贝齿抵住下唇,用轻微的痛感抑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她的确很担心很警惕自己的安危,但此刻,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错过这个与姐姐有关的线索。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十七岁的女孩也要以那纤柔英气的娇躯闯上一闯。

  月光恰在此刻刺破浓密的云层,将巷子里错落的防盗网投影成细密的栅栏,笼罩在晚川鹤纤细窈窕的身形之上,黑发的美少女有些踌躇,她把那悬挂着草莓熊的背包藏在电线柱后,想了想又还是把手机塞到衬衣的口袋里,只是调成了静音模式。

  眼见四下无人,晚川鹤深吸一口气而后在原地屈膝、起跳,穿着一身白衬衫黑裤袜的纤巧女孩舒展娇躯,在夜色中那对修长曼妙的长腿简直有如从墨色溪流中打挺翻身的鱼儿般灵巧,眨眼间就漂亮地翻身到了二楼防盗窗上。

  裤袜被夜风吹皱,被雾黑裤袜勾勒出的腿部线条尽情舒展,晚川鹤像怪盗圣少女一样接着往上,用小靴子的平直底部部分牢牢抵住墙上凸起的铆钉,而后顺势再往上扬起纤臂,拉住空调外机,借力舒展轻盈一跃就来到了二楼半的高度,在这样逼仄狭窄的巷道里,很少会有人抬头注意这样的高度,再加上居高临下的优势,女孩很容易就能提前发现可能注意到自己的敌人。

  拍了拍裤袜沾上的灰尘,纤细的女孩在夜色中舒展身形,跨过一个又一个空调外机和阳光房架子,向着那声音的来源潜行过去。她此时仅着一身白衬衣内搭针织衫,高D数的黑裤袜非常熨帖地裹紧她的长腿,因此女孩的身形很轻快也很隐秘,就像浮动在夜间雾气中的一抹白色绸缎般飘忽于浅层楼宇之间,贴身的苏格兰裙摆偶尔会被风掀起,黑发如墨的少女却只是抿住唇瓣,任由裙下那香艳风景于夜色中外露。

  圆头的小皮靴再一次碾过某户人家的阳台,晚川鹤在楼宇间转了个弯,而后突然娇躯一滞,果断地在俯下身来,任由贴身的雪白衬衫蹭上尘土,而后蹑起手来贴紧防盗窗格凸出的上摆,裤袜纤腿则顺势缠上边沿,体态妖娆。

  她看到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从前方的拐角向着这边走来,因为天色太暗,像小猫一样贴着防盗窗隐藏身形的晚川鹤看不清男人的相貌,但这也帮助一身白衣的女孩躲过了两人环绕四周的眼神,或者说他们也没有想到在将近六米的高度还会有那么一双晶莹有神的美眸在冷冷地凝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所以两人只是自顾自地在街角站定,而后倚靠着墙角,一阵火星亮起后,两人点起烟来,舒爽地长出一口气。

  “操,那傻逼的烟还挺带劲···”

  “真是操蛋,这傻逼事傻逼人···遮遮掩掩地瞒着老子,妈的···”

  “谁说不是呢,操,你说说,莫名其妙地就被送到警察局又被送出来,又被安排了这种傻逼看门狗的活···老子晚上本来都约了海天一号的三十七号了!”

  “嚯,你都去得起海天那地儿了?我跟你说,海天那吊地方有啥好去的,神话皇朝那几个烧技师才是真的又漂亮腰又带劲···”

  两人压着声音开着黄腔,却没有一个人分神去看手机的。从他们后方的街巷里可以听到别的说话声响,显然这两个家伙是出来看守现场的。而身材纤细的黑发美少女就这样高高地悬挂在他们头顶之上,冷冷地投下注视。

  透过他们抽烟时按住腰间的姿势,少女可以猜测出这两个男人都带有武器,只是天色太暗,她也认不出他们究竟握着什么,但那般短小精悍足以藏在裤袋里的家伙,只怕是匕首或是指虎之类的凶器。

  两人懒洋洋地倚靠在墙上,却只是抽烟,一味地说着一些荤话,眼神时不时环顾四周,居然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敬业。女孩虽然听不明白他们说的什么,却也知道其对话多半都与床上那档子事有关,不由脸上更冷几分。

  和姐姐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依然可以推断出来,这群家伙进过警局;而且今晚的事情很重要,要让他们推掉所有私事;除此之外,他们只怕连玩手机都不被允许,必须认真看管着现场,不让别人溜进去···

  那转角巷子里面肯定有问题!看到两人表现,晚川鹤暗暗笃定了心中所想,他们背后的巷子里那些人商谈的只怕真的是什么需要避开外人视线的黑暗秘密。

  女孩不再打算浪费时间,她悄无声息地用小靴子勾住防盗窗的底部,然后放空娇躯重量,松开扒着窗格顶部的柔荑,整个人在夜幕中往下倒吊着舒展开曼妙身姿,苏格兰裙摆如莲花般开合,露出黑丝包裹的腴润香艳的股心,可整个过程却行云流水毫无声响,因此也无人得以欣赏这绮丽的夜景。

  这时晚川鹤的高挑身材才显出优势来,她像倒吊的美人蛇一般扭转身子,轻柔地抓住一层楼的防盗窗顶格,纤细手腕猛地发力,十七岁的轻盈娇躯顿时荡出堪比体操演员的漂亮后空转。

  女孩特别小心地没有让小靴子的尖跟触碰到金属的窗格,而是缓缓地以靴底平直部分踩住下沿,因此没有发出声响。这时晚川鹤离抽着烟的两人不过一寸之遥,但凡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察觉到了些许端倪,回头就能看到倾下身来的女孩已经将足跟抵在了他们的后脑一侧!

  晚川鹤控制住呼吸,一手抓住防盗窗边沿,整个人在低空处往前屈膝伸展,裙摆缓缓地舒展开,没带起一点风声,纤长裤袜美腿几乎要以膝盖撞到两个男人,可他们却毫无察觉近在咫尺的危险,只是时不时地左右环视,压着喉咙吃吃淫笑,却偏偏忽略了来自自己背后的冷艳杀机。

  黑发的少女突然前扑,像雌狮一样迅猛地跃到左侧的男人脊背之上,修长的雪臂舒展着绕过他的喉咙,然后猛地发力勒紧,而右侧的男人还在抽着烟,他刚瞪圆了眼,不可思议地看向从天而降的女孩裙底,那幽黑裤袜与圆润美腿交织出的曼妙风景简直让他都要鼻血狂喷,可下一刻一条有如鞭子般凌厉的长腿就狠狠地敲上了他的颈椎骨,两人顿时一齐失去平衡扑向前方。

  他们毕竟是身强体壮的年轻男人,身体的反应性还是相当出色的,人还没摔倒在地就已经下意识地唔唔嚎叫着想要挣脱少女的束缚了,但晚川鹤绝对不允许两人出声泄露出自己的存在,她猛地再度发力,十七岁的娇躯柔若无骨般翻转,少女果断地以右拳猛击被自己勒住喉咙的男人的小腹,缩在男人油腻头发一侧的螓首重重一撞他的下颌,而两条极尽修长纤柔的裤袜美腿则顺着娇躯翻转的那股“绞”劲一同缠住后方男人的脖颈,顿时十七岁少女独有的、介于青涩与秾丽之间的张力就在男人喉咙之间凝固成了凌厉至极的剪影,晚川鹤带着两人一同往下摔去!

  胃部横膈膜受击的剧痛和窒息的感受同时让两个男人闭嘴了,两个高大的男人和那有如幽夜白兰般的纤细少女一同向着地面重重倒去,在即将坠落发出巨大声响的前一刻,女孩猛地伸出右手撑住地面,手指发力,不顾粗糙地面上的细砾擦伤了细嫩掌心也要撑住自己,同时腰部猛地发力,长期锻炼之下女孩那柔弱得像柳条一样的纤细腰肢居然爆发出了足以支撑起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

  只怕她身后的男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带劲小腰”居然这么快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这样劲道香艳的裤袜绞杀本该是床上的至福,可在此刻,女孩的一对长腿却硬生生将向后昏厥过去的他给刹在了半空当中!

  晚川鹤不顾撑地的细嫩手腕上传来的痛感,咬着银牙缓缓地泄劲,松开绞住男人脖颈的一对长腿,把那个被绞杀到昏厥过去的男人丢在地上,而后再松开手来,让自己怀里这个被硬生生撞晕过去的男人缓缓倒地,同样不发出丝毫声音。

  她抬头凝视巷道转角,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这时月亮藏了起来,天空开始下雨了。不算很大,细小的雨点打在地上只有很细微的“沙沙”声响。

  很完美的伏击,单膝跪地的黑发美少女冰冷小脸上却没有一点自得,由于事发紧急,她也没有任何情报,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过一阵子还得回去和别人交替班,他们的昏厥在不久过后只怕会引起他人的怀疑,这就意味着自己得迅速解决这摊事情了。

  擦去清丽脸蛋上沾染的些许雨珠,晚川鹤在小雨中迅速地起身,甚至没顾得上擦拭柔腻的黑丝膝盖处染上的灰尘,就压着脚步逼近到了转角处。直到此时,她才能完全听清后方小巷的人们在说些什么。

  即使刚经历了一场不算激烈却很关键的偷袭战,女孩的那骄傲扬起的马尾却依然工工整整,只是被雨沾得有些洇湿了,半缕发尾耷拉在肩上,半缕垂落如弦,那张惯常冷静平淡的精致雪靥也不过因发力而晕开薄绯。可当她将耳朵贴在潮湿的墙角仔细偷听对话时,暗巷中传来的一个声音却让她陡然惊讶失色。

  “是的、是我们的错···”说话的人嗓子很有些干哑,“我知道我们的表现不靠谱,还需要您派人把我们捞出来···”

  夜雨中晚川鹤的娇躯猛地一颤,她想起了早上面对的那个瘦猴般的男人,他眯着细长的眼睛,扯开狰狞的恶笑,对她吐出呛人的一口烟圈时的模样至今还令女孩有些羞怒。

  少女娇躯紧绷,英气的瓜子小脸不由自主地拉紧,显露出厌恶而又冰冷的锐利线条。

  她不是害怕那个名为瘦猴的男人···她是惊怒!

  怎么又是他,为什么这群渣滓混混会在这里?

  为什么本该在铁窗里啃冷饭的他们,在被逮捕的当晚就又被释放了出来?他们聚拢在这个地方是在密谋什么?

  他们又和之前感受到的那股姐姐的气息有什么关联?!

  那个黄毛的混蛋···

  我居然真的被他的谎话给骗了···!

  当时轻敌的回旋镖再一次命中了自己,晚川鹤知道自己被那个黄毛胖子耍了,或者说,她绝对是被某个巨大的阴谋罩子给蒙蔽了!

  但无论如何,自己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站在这群小混混背后的脏东西绝对与自己的姐姐有着扯不开的关系!

  得知姐姐失踪时那几天几夜睡不着觉的焦虑,“无光之夜”时自己简直要被强迫着跪下般的痛苦绝望,妈妈在最后一阵璀璨的光芒后消失的侧脸,全部都翻涌起来···被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就是这样,一旦找到希望,就会倾巢而出。

  有关那些妖魔的一切都潜藏在幕后,它们躲得太深也太隐蔽了,纵使是身为光之魔法少女的晚川鹤也难以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下追溯到它们的根源。直到今天,他们将触手彻底伸向了普通人,心思细腻的魔法少女才有机会发现这幽暗的一角。

  雨变大了,水珠噼里啪啦地打在谁家延伸出来的阳光房檐角上,敲出绵密鼓点,微湿的白衬衫紧贴那隐隐颤抖起来的细匀腰线,少女死死地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起那个名叫雪的女孩曾经亲昵地把脸颊和她贴在一起:“小鹤的锁骨生得漂亮,以后要穿领口缀珍珠的礼服呀。”

  如今那些珍珠全化作湿冷的雨水,正顺着她绷紧的颈动脉往下淌。

  忍住、再忍一会儿···

  “我刚才说过了,你的**在我这里不管用。”

  另一道声音撕开雨幕。那语调古怪得令人不适,像是一词一句都是从喉咙里极其艰难地挤出来似的,语气也没有任何起伏,拉长的尾调会让人想到被人扔到墙上的烂泥缓缓滑落的样子,以至于晚川鹤只能靠着语境勉强猜测出那两个含糊不清的字是“道歉”。

  “等等!”

  雨越下越大了,屋檐上垂下的水珠变成水帘。晚川鹤突然听到“扑通”一声,像是有人猛地扑跪在地,溅起水花。晚川鹤抓住时机偏头窥探,尽管刘海湿漉漉地黏在额角,她依然能隐约看清巷道得中央是一个带着兜帽的男人,他侧对着自己,而在他身前,有个很眼熟的男人正跪倒在湿滑的地面之上。

  漆黑中女孩看不清他的面庞,但单是从那消瘦细长的身材以及先前那耳熟的声响,就可以推断出他的身份——早上那帮混混的头目“瘦猴”。

  女孩瞳孔微缩,她不知道瘦猴对面的那个兜帽人是什么身份,居然会让这个乖戾嚣张的混混头子露出这样胆怯驯服的模样。她只能看到雨水在瘦猴膝盖边积成水洼,男人佝偻着脊梁,头几乎要垂到兜帽人的鞋尖,“我刚才说的那丫头,她绝对不是普通学生!”

  “她的那种狠劲和功夫,根本就不可能是高中女生该有的,而且···而且她看着我的时候,那个眼神太冷了,组织不是说找到魔法少女就有重赏吗?···”

  “我敢保证···那个女孩,那个留高马尾的江外女生绝对是魔法少女!”

  空气在这时凝固了,带着兜帽一身漆黑的神秘人木立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跪在地上的瘦猴身后还有着几道不知所措的身影,他们似乎没有瘦猴那样的魄力直接跪倒,直到身旁一个臃肿的身影率先跟着跪倒,剩下的几道瘦削身影才被拉着,有些迟疑地有样学样,一个个跪倒在水泊当中。最后只留在街角凝视着这一切的黑发美少女皱着眉头,屏住呼吸,心跳加快。

  任何一个人看到自己那么好的功夫都会怀疑自己是魔法少女,晚川鹤已经考虑到这个隐藏的风险了,但是黯谣在给自己伪造身份的时候很靠谱地加了一条:初中练过空手道两年。如果真的有人顺着这个线索来查自己,那也只会得到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结果。

  唯一令她迟疑乃至后背发凉的是,那个带兜帽的家伙,或者说他背后的组织···在找魔法少女?

  “呵呵···”

  沙哑的笑声带着古怪的腔调再次响起,是神秘的兜帽人在开口。他像是个被傀儡师操控着的木偶一样,因齿轮缺油而发出难听的声音,语调没有丝毫顿挫,却带着下水道泥巴般的阴冷。他好像是在笑,可笑声却足以让活人脊背发凉。

  “你们知道之前有多少野狗叼着假骨头来邀功吗?”

  他一字一句慢条斯理,语句却依然含糊不清,只有嘲讽的话气像是裹着冰碴。

  此刻天地滂沱,四下幽暗,水沿着居民楼的玻璃哗哗得往下流,浇在几个跪地男人的身上也浇在兜帽人的头上,他却不理不睬,混混们使劲地低着头,不知是想避开扎进后颈的秋雨还是畏惧那张藏在阴影里的脸。

  “就凭你们这群需要我从警局垃圾堆里翻出来的渣滓···我现在更相信你们只是想骗到组织的‘**’···”

  深秋的雨水仿佛永无止境,当兜帽人挤出那句怀疑时,巷子里的最后一丝温度都被抽走了。明明他的声音古怪到了甚至可以说是可笑的地步,可那几个跪在水泊里颤抖着身体的男人却一动也不敢动。

  到底在装神弄鬼什么···晚川鹤被雨水淋得有些发冷,白衬衫已经湿透了,黏在针织衫上,顺着十七岁少女窈窕的娇躯曲线透出香艳的浅绿色,苏格兰裙子也耷拉着裙摆,可她那棕色的好看眸子却冷得像星星。

  咬住唇瓣,她不断提醒自己耐下心来,至少要等到与姐姐有关的线索浮现才可以动手。但那个兜帽人的声音含糊得就像浸了沥青的蛛丝,即便以她作为魔法少女的敏锐听觉,只是隔了这么点距离,仍漏掉了许多关键的字词。而他周身散发出的阴冷黏腻气息甚至让面对过无数妖魔的晚川鹤都有些后背发凉,直觉不断提醒着女孩那个带着兜帽的人、或者说那个“东西”的危险性。

  它就像一口水井,水面平静无波,但是深不见底。

  妖魔?

  这个猜想扎进脑海时,连晚川鹤自己忍不住掐紧手心,而后被刺痛惊醒。自初代魔法少女剿灭通过天球交汇直接降世的妖魔皇以后,残存的妖魔们大多带上了人类的特征——正是因为他们的祖先尤其钟爱与人类女性苗床交媾以延续血脉。

  而在当下,越是实力强大的妖魔,它们就越能自如地操控自己的魔力和血统,在没有彻底魔化爆发能力时,它们几乎拥有近乎完美的人类拟态——当然,身为“魔”的特征是完全遮掩不住的,就像蛟魔的尾椎永远突着骨刺,牛魔的额间必然隆着暗红犄角,而低等猪魔至死都顶着一张獠牙横生的猪脸。

  可眼前兜帽人笼罩在一滩死寂里。既没有魔气翻涌,也不见任何周身散发出任何妖魔特有的腥臭味,就像被剪去高光的素描人像。除去危险的气息以外,他就像随处可见的一道影子般平平无奇。

  难道是将为魔的特征藏在了兜帽里吗?晚川鹤在磅礴的大雨中尽可能感受那个兜帽人的气息,却只捕到某种类似烂泥的湿冷。

  晚川家代代相传的“决不允许使用魔力伤害普通人”的准则一直烙在脑海,黑发的美少女不由攥紧素手掌心——如果这个神秘的兜帽人真是妖魔的话,自己要如何在狭巷中护住那群渣滓的性命?

  又或者说,这群渣滓分明清楚自己交易的对象是实打实的妖魔?

  那,面对这群自甘堕落与妖魔沆瀣一气的败类,自己真的还能把他们视为人类吗?

  虽然此刻雨越下越大,夜幕中丝毫不见月色,小巷里也幽暗到了极点,假如变身的话,只怕魔力会有所不足,但所幸自己还有几颗灵珠,如果眼前的男人真的是妖魔的话,那自己绝对要抢占住先机变身魔法少女布下折跃光境,在争取活捉之余逼问出有关姐姐和家人的消息。

  再不济,自己也要知道它们刚才到底是怎么勾出那股与姐姐有关的气息的···

  女孩抿住薄唇,雪靥在雨中美得叫人惊心动魄,纤长卷翘的睫毛上沾满水珠,挺秀的鼻子上也挂着水珠,清澈的瞳孔中倒映出在场的所有人。

  雨中的江城其实很美,长江大桥的钢索在雨幕中拉起珠帘,江滩的霓虹灯在雨雾里洇成团团彩晕,通天的电视塔钢青色的塔身染上赤色,在雾霭中照亮整个城市的夜空,浪头拍打趸船的声响混着轮渡汽笛传彻雨蒙蒙的两岸。不远处就是江城最繁华最光明的江汉区,可仅仅隔着上百米,亮光就再照不到居民楼间的这个小巷。

  谈话似乎陷入了僵局,对峙在雨水中发酵成令人窒息的胶着。跪在水泊中的瘦猴和黄毛颤抖着身躯,身后混混们借着雨声和夜色不安地交换眼神,只敢从被水洼里扭曲的倒影中去偷看那个兜帽男人的脸色,却发现兜帽人的面容始终浸在浓墨里。

  就在女孩蹙着眉头以为双方要不欢而散时,那个沥青般黏稠的嗓音却再度漫开:

  “呵呵···也好。”

  “接着吧。”

  嗓音尚未消散,兜帽人却已闪电般扬手——一个黑漆漆的盒子突地切开雨帘,直扑瘦猴面门,那个几乎要把额头嵌进地砖的男人仓皇仰头。

  “咚!”

  盒子撞上人体胸腔,发出的闷响回荡在幽长的巷道当中。

  不待诚惶诚恐接过盒子的瘦猴抹去糊住视线的雨水,神秘男人那含着淤泥似的声音又黏上来:

  “这就是那东西。除此之外,你既然把这帮家伙都带来见面了···”

  兜帽的神秘人忽然将视线投向瘦猴的身后,晚川鹤后颈蓦地掠过蛇掠而过般的寒意,明明对方视线未曾偏移分毫。

  他没有察觉到女孩身上应激发出的冷艳杀机,只是紧接着淡淡地甩下一句:“那就记住要好好管住嘴。”

  “至于那个女孩,你们爱找不找,这玩意的力量能让你轻而易举地把那些可爱的小东西掐在手心里···”

  他居然吃吃地笑了,阴冷黏稠的笑声一顿一顿的,没有任何笑意,

  “当然,要是你们这群阴沟老鼠真能用这股力量激出魔法少女···”

  尽管发音含糊,但兜帽人却依然故意把最后四个字戏谑地含在舌尖打转,显然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就凭这群小混混,就能找到那个在城市隐藏了将近一年的神秘晚川家魔法少女。

  “只要“放松”,让呕吐感漫到喉咙再跪下,就可以变回正常的可怜老鼠模样···”

  “记得,用人类的姿态和她求饶吧。呵呵···”

  ‘这股力量’···?

  ‘人类的姿态’?···

  难道这帮小混混实际上也是妖魔吗,否则何谓‘人类的姿态’?

  可是这帮渣滓分明只是一帮欺男霸女的纯正人类啊!

  女孩自认为不可能分辨错人与妖魔,她来不及思考何谓‘人类的姿态’,就看见兜帽人忽地又把黑洞洞的一个玩意抛进瘦猴掌心。这一次晚川鹤敏锐地看清了,那东西泛着雨水都冲不散的黏稠幽光。

  “把这玩意拿上,到时候轻轻一按···我们自然会知道的。”

  瘦猴像接住烧红炭块般颤抖着捧住装置,额头重重磕在积水里。这卑躬屈膝的模样似乎取悦了对方,兜帽人像是随意地四下环顾,晚川鹤及时将螓首收回,只听到那男人生硬地碾过水洼,逼近到几个跪地不起的男人身前,阴冷开口:

  “记住,我供给你们这玩意以后,你们就不止是当个人形提款机那么简单了。”

  含着阴冷之意的语句自高而下刺进跪着的小混混们耳膜:“要是再让学校里的羔羊脱控···”

  “这个玩意···”

  “···变成‘**’”

  “···你们见过的···呵呵···”

  他像是说出了什么恐怖的名词,全身上下都淋湿了的晚川鹤再度微微探头,向着那边尽可能地用心偷听,却还是被嘈杂繁密的雨点和那怪异的腔调打断了理解,女孩只能看到跪在男人脚下的瘦猴整个人都好像在痉挛,而那兜帽男人突然进一步俯身,黑漆漆的手掌划过瘦猴湿透的衣领,把黏稠恶心的耳语喷在对方耳后,悄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呵呵地笑出声来。

  那句话的声音实在是太过小声,以至于晚川鹤完全无法得知,只能猜测那个男人俯下身来的样子像是在诚恳地给予对方忠告,可在瘦猴身后,那个一头湿淋淋脏黄毛的肥混混却突然畏惧地缩了起来,将近两百斤的身躯在水泊中疯狂颤抖着。

  你们见过的···?

  他们到底见过什么?

  晚川鹤心里一紧,雨珠正从她精巧的锁骨凹陷汇成溪流,湿透的针织衫勾勒出十七岁少女独有的曼妙曲线,她猛地陷入沉思却又很快放弃,暗暗咬紧牙关···这兜帽人说出的尽数是谜语般的话语,如果自己想要摸清真相,只怕还需要再多偷听一阵。

  她一甩黏在额前的湿发,抬头时却只听到有道沉闷的脚步向着小巷的另一头走去。

  糟了,它要走!晚川鹤突觉不妙。

  眼下如果两方分离,那么分身乏术的自己在不变身的情况下肯定只能跟上其中一方,可假如那个兜帽人真的是妖魔的话,它一定会在自己变身魔法少女时察觉到不妙——凭它那高超的人类拟态,晚川鹤根本不敢笃定自己能完全留下它来!

  姐姐的笑靥又在眼前闪过。女孩迫切地想知道为什么她的气息会和妖魔的力量纠缠在一起,倘若她至今还活着,那么那个银发的明艳人儿现在究竟又身在何方···

  没时间犹豫了,先得跟上它再说!饶是十七岁的魔法少女向来冷静淡定,在这等心急如焚却又不能变身的情况下,晚川鹤也还是有些焦躁。

  浑身湿透的黑发美少女一咬牙,还是决定跟上兜帽人。尽管她也很好奇这帮小混混从那个兜帽人手中接过了什么,又为什么提到了什么“人类的姿态”,但女孩很确定,这帮混球不过就是一群无法在阳光下生活的可怜人罢了。

  如果能体面地赚到钱,谁会像条狗一样在下雨的夜晚朝着这样一个怪人跪下呢?

  像瘦猴这样咋咋呼呼一言不合就要凶狠动手的混混头目,其实根本就是个害怕被驳了面子以后再也没人会向他交保护费的臭傻逼。

  可是,直接穿过那片被跪着的小混混们挤满的小巷是不可能的,那群混球肯定会死死地缠上她,现在只有故技重施了···

  做了决定以后晚川鹤心里一动,她不顾此刻事态紧急、天地滂沱,只是连忙掏出针织衫里的手机,用那尽显窈窕曲线的湿透娇躯挡住要落到屏幕上的雨珠,给妹妹发了个“稍微晚点回家哦”的消息,然后将其放回兜里,在夹杂着秋意的雨滴中舒展开了身姿。

  湿哒哒的裤袜更贴紧了曲线修婉的纤腿,曲线毕露的情况下女孩的娇躯发力更显凌厉美感,她猛地屈膝起跳,修长雪臂抓住阳光房边沿,像灵巧的猫儿般向着更高层爬去。

  所幸的是,这批学区房为了弥补光照不足的缺点在墙的转角做了许多的开窗设计,这时女孩才能这么自如地扒着防盗窗和空调外机的边沿转过楼房的弯,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上也打在少女几乎湿透了的白衬衫上,幸好晚川鹤还搭了一件浅绿的针织衫内衬,湿哒哒的裙摆也完全耷拉下来黏在了裤袜之上,否则只怕是要春光毕露了。

  那道身影走的很快,当黑发的少女在秋雨中艰难地爬到小混混的头顶上时,它的身影已经近乎消失在了小巷的深处,大雨哗哗淋下,盖住了脚步声也盖住了小混混们说话的声音,晚川鹤此刻只想尽快爬开一段距离,然后赶紧跟上那道神秘的身影,完全无心留意下方混混们的对话。

  有关姐姐的线索一定就在那个兜帽人身上,它是那么古怪那么神秘,看起来它的背后还有着更大的势力,可自己居然从未察觉过。

  它们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女孩知道现在应该专心跟上那个怪人,可她实在控制不住脑海中乱糟糟的思绪,思考难道那个势力的背景,难道他们就是两年前,让姐姐失踪了的神秘妖魔团伙?

  小鹤···

  心急如焚,晚川鹤似乎听到了那个温柔银发少女的呼唤,于是她更坚信这是自己绝对不可以错失的机会。

  此刻仿佛全世界的雨都往下浇灌而来,雨丝如蛇漫天纵横,可浑身湿透的女孩只是咬着唇瓣,任由湿发黏在娇嫩颈侧的皮肤上带来凉飕飕的感觉,不管不顾地迈动裤袜纤腿,从一个窗顶跃至一个空调外机,在半空中急匆匆地闪转腾挪,仿若起舞,湿透的衬衫下摆带着针织衫一起被风掀起,露出雪腻妖娆的小腹和青春苗条的腰线。

  快了···只要越过这群小混混,就可以不用在墙上追踪那个兜帽人了···

  这时炽白色的闪电割裂了天空,今晚居然下起了江城几年难遇的秋季雷暴雨,那道电光忽然就把整个黑暗的世界给照亮了,在暴雨中的黑发美少女也纤毫毕露地露出了她惊心动魄的绝世美貌,虽然晚川鹤像任何一个同龄的女孩一样关心自己容貌,但眼下她根本无心留意这些细节,对女孩来说,此刻唯一的要务就是抓紧一切时间与机会追上那个神秘的兜帽人。

  可电光闪过的瞬间,湿漉漉的少女却愣在了半空中,她像是魇住了,再动不能,直到片刻后雷声自远及近地轰隆隆响起。

  再一次的,她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温暖气息,眼前有一点亮到令人睁不开的眼的奇点伴着黑雾蜿蜒开来···慢慢亦漫漫。

  空气凝成了胶质,心慌的感觉突然在心底迸射开来,那股遥远的亲切的无数次出现在十七岁少女午夜梦回里的感觉再一次像潮水般剧烈地淹没了晚川鹤!女孩险些握不住防盗窗格,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的靴底之下是蠕动着的无底黑暗!

  它正与中央的一点亮光水乳交融,而后坍缩!

  是···姐姐?晚川鹤的瞳孔骤然收缩。

  悬在瓢泼夜雨中的妖艳黑发美少女难以置信地睁大棕眸,望向正下方那明亮奇点的方向,包围着那浩渺却又虚弱的气息的,居然是以瘦猴为首的那群小混混。而那股气息的来源,正是兜帽人丢到瘦猴手中的那个盒子,准确来说,是被打开的盒子中的一根试管。

  女孩愣住了,试管中央的色彩在她的棕眸中明灭。

  在那方寸天地间,幽深阴冷的暗与骄傲温柔的明不断交融,氤氲出灰蒙蒙的雾气。晚川鹤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这样的色彩,仿佛将晨曦浸入腐沼,明艳与阴湿在媾和中漾开令人心悸的涟漪。

  这时少女瞳孔骤然收缩,她想起方才兜帽人身上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竟与此刻与试管里雾蒙蒙的暗流如孪生兄弟般相似。

  可女孩来不及弄懂两者之间的联系。

  晚川鹤唯一能确定的,是试管深处的那抹光点必然残留着姐姐的力量——被称为“晚川家的骄傲”的她有着大大方方却又足以震撼整个城市的光的力量,她的每一道出手都像是女神在对妖魔施以审判,把一切污秽钉死在耻辱柱上,不容反抗,也不容申辩。她是那么明亮鲜艳的一抹色彩,以至于当她追杀妖魔时,那时尚且年幼的小鹤小晴住在城北的家中都足以感受到光魔力的余温。

  直到这一刻女孩才猜到了些许姐姐的光辉消失的原因,也许,那抹璀璨的周身已经完全被无边的粘稠黑暗给包围了···

  眼下是最关键最重要的追踪时刻,女孩却还是忍不住陷入了沉思,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可就在她失神的片刻,瘦猴已然用双手捧出那根试管,而后众多小混混围挤过来,染着黄毛的那个死胖子颤颤巍巍地就将试管盖掀开。

  晚川鹤怔住了一瞬,身体比思维更快作出反应···那绝对是与姐姐有关的最重要的线索!

  “姐姐!”湿漉漉的黑发美少女惊呼一声,再不顾自身的安全也不顾飞扬的裙摆,伴着狂流雨落从六米高的天空扑向那双手捧着药剂的男人,雨帘中翻飞的裙摆像折断翅膀的鸽子···但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瘦猴连头也没抬,只是握着那支明暗交织的神秘药剂,晚川鹤不知道他们是否知道药剂的作用,只看见湿得像落汤鸡一样的男人们跪坐在积水里,围成扭曲的圆阵,像举办什么邪恶诡异的仪式般围坐成一圈,眼里只有那不断坍缩又衍生出新生色彩的药剂,甚至看都没看那空中那黑发如瀑飞扬的绝代美少女。

  “咕噜。”

  骤雨在此时变得粘稠。瘦猴喉结滚动的声音异常清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试管放进嘴里,用力咬碎容器,明暗的色彩碎片骤然“膨胀”开来,而后混着碎片滑入男人的食道。

  “放下!”

  从天而降的轻盈少女拼了命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根试管,细腻的柔荑猛地在男人手指上擦过,却反而因为惊怒男人的动作而将试管一把打落,“希望”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声音就像是悠长的嗟叹。

  啪!

  半截试管在雨里摔得粉碎,余下的液体泼洒到半空中,膨胀开的黑色雾气瞬间蒸腾开来,而那一点光亮则在满地积水中升起缥缈的一丝白雾,修长高挑的黑发少女一把抓过猴脸男人的领口,左手猛地撑住地面,窈窕的娇躯擒住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在雨泊中“哗啦哗啦”地翻滚了两圈,然后在水泊中湿漉漉地立起上半身,拼命地掐起瘦猴的喉咙!

  一点也不香艳一点也不缠绵,她根本不顾自己的颜面,只是使劲地想要勒住那个男人吞咽的动作。

  可晚川鹤只见到他整个人都软软的塌了下去。

  “我靠···”

  晚川鹤很少爆粗口,或者说她的确就是那种被江秋瑶笑话连骂人都只会说“笨蛋”的高岭之花,哪怕是情绪极度激荡的情况下,晚川鹤也只会端着脸保持冷静——这是妈妈和姐姐一同教给自己的真理,无谓地暴露情绪只会把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当中,可今晚到现在为止,晚川鹤遭遇的变数实在是太超出意料了,女孩根本就想不到会在这样一个平凡宁静的夜晚找到有关姐姐的线索、却又在即将得到的瞬间又因为自己的心急失误和那缕希望的光芒失之交臂。

  更别提,名为瘦猴的男人,居然就在自己的面前,那样诡异地···坍缩了下去?!

  这绝对不对劲!

  “老大?!!”

  “我操?”

  背后男人们的声音惊怒响起,晚川鹤来不及懊恼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高空坠落,猛地扑倒了这群小混混的头目,还打碎了他们十分重视的那份试管,甚至还让瘦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具干尸···虽然自己不是故意的,但是似乎瘦猴的确殒命了!服役至今晚川鹤一直恪守着善良的准则,没有直接夺走谁的性命,即使是像瘦猴这一批小混混这样被自己搅乱了生意的混蛋想要伤害自己,又或者是当年那一批贪图美色无耻地夺走了自己处子的家伙···可恶!

  晚川鹤清楚地知道那个诡异坍缩下去的猴脸男人的死绝对与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可是现在没有给自己辩解的机会了!

  根本不用思考,晚川鹤就能想象到身后那几个混混会露出的错愕、恐惧乃至惊怒的表情。她和这几个混混近在咫尺,以至于跪了半天的他们刚喘着粗气吼叫着跌跌撞撞地起身时,晚川鹤就意识到自己临时想出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了,现在要做的是赶紧脱离这个险境!

  当下最理智的选择就是赶紧离开这里,至少留给自己一个喘息或是整理思绪的空间以后再来调查这批人——刚才的那瓶药剂绝对有妖魔的魔力掺入,这代表这群小混混和妖魔有扯不开的联系!

  如果迫不得已的话,我也只能违反晚川家的准则,变身魔法少女对付这群混蛋了···

  “操他妈的,又是早上那个小婊子!”

  怒吼声响起,升腾的雾气和漫天的雨流里,有男人猛地扑了过来,眼下风雨夹杂哗哗作响,连难听的男人嘶吼都变得小声了,晚川鹤一咬牙,猛地把昏厥过去的瘦猴向后抛掷过去,然后向外灵巧跳开,经过早上一战,她已经对这群小混混的实力有了清楚的认识,这不过就是一群仗着身强体壮、年轻抗打就肆意发疯的畜生,其中有几个人说不定会吸粉,但就算在兴奋剂的加持下他们也不可能是她晚川鹤的对手···

  可瓢泼的漆黑雨帘后面突然窜出来一个男人,他压根就没有起身,而是一直伏着身子,像非洲草原上的鬣狗那样压抑着自己的凶意,借着雨声和男人的粗重呼吸声绕到了黑发美少女的侧面,随后便是野犬扑食一般的大力飞扑!

  80KG的男人全力一扑之下,就算是张牙舞爪的老虎也得狼狈侧翻,更何况他偷袭的只是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可怜黑发美少女,今天早上他被女孩像狗一样戏耍了,可此刻他根本不知道这身娇体弱的女孩该怎么躲过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一扑!

  晚川鹤也吃了一惊,事发的实在太过突然,以至于女孩根本没有做好在瓢泼大雨中和这群发了疯一样的小混混们作战的准备,此时湿成一团的裤袜粘在腿上,裙摆也湿哒哒地垂落下来,高跟靴里更是浸透了雨水,连发丝都湿漉漉地黏在额角挡住视线,可自己却连整理视线的机会都没有!

  纤细的女孩迫不得已拧腰蹬地,黏着墨黑发丝的妙目勉强判断出那个仗着身强力壮就蛮横扑过来的小混混的攻击方向,她咬紧银牙,在蛮牛般的男人就要撞到自己身前时冷静地踮起靴尖,在湿滑的地面上退开半步,像暴风雨中的海燕般灵巧地调整身形,纵使被黑丝裤袜包裹住的纤腿沉重了许多,但女孩还是妖精般钻到了男人身旁,她在男人盲目的怒吼声中折起纤细手臂,手肘如同折剑般精准地砸向对方喉结。

  “嗷···呕!”

  男人在雨中跌撞开的脚步声混着近乎呕吐般的闷哼,他自信满满的一击完全落空,旋即往后重重摔去。即使情绪激荡、行动不便,但十七岁少女的这一击依然算尽了敌人的劣势,她踩着男人的脚步与他行礼般擦肩而过,而后优雅却又凌厉地抓住了男人的唯一弱点,将其一肘翻飞,溅起水花无数。

  然而晚川鹤却无暇顾及这漂亮的一招究竟取得了何等成效,因为在男人的体重和冲锋的力量反震之下,腰肢纤细的女孩也有些难以招架,晚川鹤闷哼一声想要以纤巧足跟踩住地面,但因为太过湿滑,少女那纤软柳腰还是有些狼狈地撞上了身后的楼墙,裙摆下酥软挺起的一对臀儿承受了大部分的压力,所幸没有受伤。

  可女孩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因为就在她与这鲁莽袭来的男人搏斗的期间,她的身侧已被剩下的三个男人包围,站在中间的赫然便是那个眼神阴冷怨毒的黄毛肥猪混混。

  事到如今他也不用再端出那副可怜巴巴的落水狗模样了。

  他妈的,自己在这个女孩子裙子底下卑躬屈膝了那么久,又在警局苦苦做戏,最后还请来那个古怪的大人物,这才得以把自己一行人从警局保释出来,没想到刚低声下气地向‘它们’要到那神秘的药剂,这个女孩居然又他妈神秘出现了,还把瘦猴那死出连带着药剂一起给弄没了···

  他妈的天降系美少女,他妈的!

  不知道为什么,肥龙只觉满心的耻辱、怒火,他的面孔愤怒地扭曲着,肥肉堆叠的脸上皱纹更重了,身后那朦胧的雾气还在雨水中升腾,仿佛跗骨之蛆般顺着男人的臃肿躯体攀爬,他隔着雾气隔着雨帘阴冷愤怒地凝视上那个女孩。

  她一身白衬衫几乎湿透了,浅绿的针织衫纤毫毕露地勾勒出她玲珑曼妙的胴体曲线,脖子口淌着水的蝴蝶骨妖艳到不似人间存在;而从她那隆起春谷弧度的挺翘酥胸到绷紧的苗条腰线,湿漉漉的女孩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恬淡深幽的诱人气息,男人的视线因此逐渐升温,明明淋着冰冷的秋雨,可肥龙只觉自己的脑子在充血,他扯着粗气望向女孩那对最为骄傲的笔直纤腿,上面紧紧地裹着一层湿漉漉的雾黑布料,十足勾勒出了女孩秾纤合度的腿部线条,肥龙不知道什么是裤袜什么是黑丝,也不懂它们之间的分别,但他光是从女孩那微微显出腴嫩肉感的健康大腿扫到娇细似花梗的笔直小腿,脑子就晕晕的热热的,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但他现在不在乎了,他只知道他妈的自己要狠狠地给这个女孩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

  这几个人不对劲。

  晚川鹤的小脸有些狼狈,几缕发丝黏在脸蛋之上,发梢滴答着水珠,她贴着墙冷冷地对这几个眼神逐渐火热起来的凶恶男人回以凝视,心里却有些凝重起来。

  从刚才那个男人不正常的兴奋模样和过于巨大的力气当中,晚川鹤就察觉出了几分异样,自己明明已经通过肘喉的方式泄掉了大半的力气,可那个男人的余力却还是足以将自己踉跄着震到墙上,翘臀儿压得生疼。这已经超出了男女生理之间差异带来的力量优势,甚至连兴奋剂都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增幅。

  难道是那片雾气···?

  晚川鹤咬着牙确信那个试管里的东西绝对有问题!

  可恶,要速战速决了!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黑漆漆的天幕浇灌着雨水,雄伟的两个男人逐步欺压过来,而肥壮的男人则阴森森地压在他们阵后,倚靠着墙孤单而立的女孩纤弱得像只被雨打湿了翅膀的蝴蝶。

  “看着点下巴喉咙,那小婊子没力气的!”

  肥龙阴恻恻地喊了一嗓子,几人拱起结实的背来,肩膀上的腱子肉也往前翻起,向着无处可逃的晚川鹤涌过来,这是对付退无可退的娇弱美少女最好的处置办法,当六条结实有力的胳膊朝着你抓来的时候任凭你是什么妖精都绝对不可能···

  “哗啦!”

  小巷的高低地势造就了靠墙而流的雨水径流,漆黑的天幕下没有任何的照明灯,只有女孩的妙目亮得像不知多少光年外的恒星投来的光芒,她猛地以小靴子横扫那淙淙流淌而过她靴面的水流,这一刻仿佛瀑布倒流,男人们只觉雨帘的背后突然卷来新的水瀑,自下而上正中面门。

  “我操!”“嗷嗷嗷!”

  男人们胳膊组织而成的天网瞬间被破,这一脚斜掀的雨水正好精准溅进肥龙和他左侧男人的眼中,两人顿时狼狈叫出声来,捂着脸往前踉跄,而右侧剩下的唯一一个小混混惊怒地看了一眼身侧同伴后便怒吼着向着失衡的晚川鹤扑来,抬腿掀水必然会有一段踉跄的真空期,既然女孩自己露出了破绽,那现在就是将她擒住的最好时机!

  可纤细的少女趁势在雨中起跳,凭着先前在窗格之间游走的经验,她不用抬头也知道一楼防盗窗的高度。夜幕中,只见一袭曼妙的白绿色彩轻盈后跳,修匀的胳膊精准抓住了防盗窗的上沿,十七岁的娇躯尽显完美的柔韧性,晚川鹤就像光彩夺目的体操运动员一般来了个漂亮的前空荡,扑来的男人瞬间失了目标,而女孩那纤长的黑丝美腿却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格外干净利落的漂亮曲线。

  擦肩而过的瞬间,女孩整个人就像是浮在了将近两米的空中,马尾披散开来,瀑布般的长发份批着散出带着发香的雨水,比夜色更漆黑更纯粹的发瀑在空中留下恣意淋漓的墨迹,晚川鹤就在这时放开手来,像午夜的妖精般顺着扬腿的架势飘飞出去,当那个凭空丢了目标的男人怒吼着回头时,正正迎接上他面门的,是女孩回旋踢来的凌厉低跟靴底。

  K.O!

  “啊嗷!!!”

  听见同伴痛苦哀嚎的瞬间肥龙心里一紧,他刚胡乱用肥手抹开溅进眼睛里的雨水就发现自己身前几寸的男人倒飞出去的身影,而女孩却在躯体碰撞的声响后消失不见,夜色雨声中只听飞燕来翔般的风声···作为老练怂货的他下意识地抱胸护住自己的喉咙下巴!

  “砰!”

  肥龙的反应快的离谱,他本不该有这么快的反应!晚川鹤在夜空中讶异吸气,借着一脚踢晕之前那个男人的反作用力,她于夜雨中曼妙翻飞,她知道,自己一旦回到地面,凭着没变身情况下的力气是根本不可能与这些年轻力壮的混混们较量的;或者说,就算是她想要趁此机会逃跑,在湿滑的低跟靴的限制下,自己也绝对不可能跑过这些在雾气作用下莫名兴奋起来的小混混们。

  所以她打定了注意要一举干翻这两个剩下的混蛋,而她的确也是这么做的。

  她一脚踢向肥龙的胸喉,自信这一凌厉的靴击绝对足以让一个成年男人陷入昏迷,可没想到他居然提前护住了自己的弱点,女孩只能顺势飞扑过去,一把勒住另一个男人的喉咙,反绞着和他一起摔倒在湿滑的地面上!

  要快···不然身后的那个死胖子一定会对我动手!

  男人在下晚川鹤在上,纵使善良如她,对这群小混混也只有着最低程度的怜悯,因此女孩毫不犹豫地把这个小混混当做了摔落时的肉垫,“咚”的一声和他一起跌在水泊当中,而后纤腿顺着身子反绞的动作曼妙地往上一翻。

  “咯···嘣!”

  臂弯勒住颈椎骨时发出的错位声清脆而冷酷。

  压着昏厥小混混的躯体侧卧在水泊中的女孩飞快地抬起头来,警惕回望,与那个一屁股跌坐下来的肥胖小混混隔着雨帘对视···这一刻的黑发少女美到惊心动魄。

  真奇怪,女孩不过是高中生的年纪,眉眼却已经有了祸国倾城的潜质,她的发丝黏在瓜子脸上,滑下水滴的琼鼻纤巧笔挺,星眸亮得像这片天幕下唯一的月亮,除去我见犹怜的绝色以外还有满满的英姿飒爽。当她意识到肥龙在盯着自己时,甚至分出纤臂来···缓缓地压住了翘臀裙摆。

  因为糟糕的侧卧姿势以及全身都湿透了的缘故,染着黄毛的混混能清楚看到女孩腴润黑丝股间那健康香艳的肉感弧度,甚至是那两瓣被湿透黑丝勒得纤毫毕露的鼓鼓凸起。

  很好。只剩下一个对手了,接下来只需要考虑怎么解决这个抗打的死胖子···女孩一甩额角那一缕黏着的发丝,看着肥龙的眼神冰冷严肃地像女猎手正在端倪待宰的猎物。

  “我操···”

  肥壮的男人颤抖着开口了,他没想到自己会输得这么快。

  他现在整个人都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脑子又晕又热,可这不代表着他彻底失去理智了。与之相反,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终于认清自己了——

  不会任何的武功,唯一会做的就是狗仗人势欺男霸女。

  可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他不觉得自己一个人能做什么事。就算女孩露出了那香艳美丽的风景也不代表自己对她有任何的机会。

  现在如果想要再一次活下来,只怕唯一能选的,就是再一次地投降了···

  “我、我投降!别···别过来!”

  黑发的美少女一把甩开浑身湿漉漉的昏厥男人,然后站起身来,看着还跌坐在地上的肥龙,冰冷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她淋着雨,发丝淌着水,鼻尖淌着水,裙摆淌着水,湿哒哒的黑丝黏在她美得不像话的一对修长纤腿之上,她清清冷冷地一抹额角,像是等了很久才有机会将遮住妙目的湿发抹开一般。

  说来奇怪,明明女孩浑身都湿透了,和自己一样是个可怜的落汤鸡,可他偏偏觉得此刻的女孩是名副其实的‘公主’。

  求饶没有生效,不知何时女孩朝着自己婷婷袅袅地走过来了,她的低跟小靴子敲在地上,回荡开冷冷的声响,比“沙沙”的夜雨声清脆多了。

  “咳、我投降!我、我什么也没看到啊!···”

  不知道怎么了,肥龙光是看到那对纤秾合度的笔直黑丝美腿在雨帘中亭亭迈动的姿态,就忍不住浑身发颤,他下意识地想要以言语掩饰自己看到了那一瞬香艳风景的事实,可话语出口的瞬间,他却只见到女孩的脸上脸色猛地变换!

  完了,完了,我说了什么!

  雨仍在下,秋风扫过阳台扫过防盗窗格,呜呜的风声雨声中夹杂着沉重的呼吸声。

  肥龙愣了几秒钟,突然意识到女孩不是因为自己偷看到了她的胖次才流露出这样的神色。她那精巧端正的雪靥上浮现出的不是羞耻也不是惊怒,而是警觉甚至有些紧张的严肃表情,这居然令他有些···好奇。

  女孩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她那么纤弱,淋雨时浑身湿透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临时起兴于雨中沐浴的小公主,可她将自己主动置身到了最危险的境地之中,在他们交易时有如午夜的妖精般伴着漫天秋雨而降,裙裾飞扬开合间,就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了,这等威仪根本就不是他们这群小混混所能企及···

  从最后一个同伴被打晕以后肥龙就已经彻底地服气,以他的想象力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够打败眼前这娉婷的绝代美少女了。甚至,当女孩冷着小脸像看垃圾一样朝着自己瞥过来时,肥龙只想尊女孩为天上地下唯一的女神,即使女孩开口承认了自己就是魔法少女,他也不会有半点怀疑,否则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就把瘦猴变成了一具···被抽干的尸体?

  那神神叨叨的家伙死了也好!肥龙暗啐了一口,那个臭傻逼今天在警局醒来以后就一直在发疯,只怕是气得头脑发晕了,居然拉上了所有兄弟一起来找那个神秘的兜帽人···这tm的臭傻逼是要让所有人都给那个神秘组织卖命!

  而且听那个兜帽人的说法,他们只怕是一辈子都被套牢了!这怎么能忍?现在他死了刚好,不仅断了和那个组织的联系,还给了自己一个和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嘴炮的机会——她总不敢堂而皇之背上杀人的名头吧?

  除非她敢把自己和剩下那帮兄弟全杀了,否则她没有半点洗白的机会!

  但她根本就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肥龙很是自信。

  但凡这小公主似的女孩明白一些事理,那自己和她之间就有的是利益交换的空间。这就是自己从这次险境中脱身的关键!

  太漂亮了,肥龙你他妈的智商绝对超过了一百六十!跌坐在湿滑地面上的黄毛胖子暗中为自己叫好。

  可她在担忧些什么,总不能是他肥龙吧?

  妈的,算了,不管了!

  “小姐···哦不是,同学,你听我解释,今天晚上我们绝对不是有意要围着你,咳、耍威风的!”

  他尽可能地装作诚恳了,可女孩却蹙起了纤细的月眉,难道是她不信任自己吗?

  “真的,都是瘦猴那个蠢家伙要喊我们来吸粉···你看这下可好,你刚跳出来他就吓死了!”

  一边骂骂咧咧地宣泄着操蛋的情绪,肥龙的大脑却高速地运转着,他一边编织着巧妙的谎言,一边拼命地撇清自己。其实他比谁都心知肚明,今晚交易的内容根本就不是“粉”,而是更禁忌的“魔药”!可他当然不会承认,他甚至还给女孩编了一个杀人的借口,暗示女孩自己有的是办法掩饰瘦猴的死,但要是你不识趣,瘦猴的死因就要按到你头上了!

  “哎哟,唉哟,个坂马畜生,噢喔我不是在说你,同学,你听得懂江城话吗,我是说瘦猴他不是东西···”

  湿滑的巷子地面上,跌坐在湿滑地面上的肥龙慌张地用肥手一把推开身边昏厥过去的同伙,然后往后示弱般爬开,摆出一副害怕少女、只能老实交代事实以求取保命的姿态,他实在想不到,短短的一天之内,自己居然要两次摆出这副和败犬一样的姿态···虽然给眼前这个冷艳到惊心动魄的黑发美少女当狗也没什么不好的,但如果有选择,他肯定更想要看到这个漂亮的女孩像母狗一样跪在自己胯下的模样。

  少女湿漉漉的美貌简直别有一番风味,肥龙随时都会沉浸到恶毒的意淫当中,只是这次,尽管他依然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可晚川鹤依然绷着小脸,甚至显得更加严肃了。

  她纤眉挑动,冷冷的眼神向着四下张望,有些不耐烦有些焦虑的样子···这架势,难道是要在暗地里把自己处决了吗?!

  “不要啊不要啊大小姐!”肥龙慌了,他想要往后爬开,可肥手在冰冷巷道上拍起巨大水花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抵到墙了,无路可退的他干脆颤抖着肥躯,虚伪地又一次低下了本就不骄傲的头颅:

  “我以后愿唯公主大小姐您马首是瞻啊,瘦猴那畜生的什么秘密我都可以告诉你,只求您大人有大扔子···”

  “闭嘴!”

  晚川鹤突然疾斥,却不是因为男人的聒噪话语。

  晚川鹤其实根本就没听肥龙说的话,从刚才见到这群小混混居然从警局逃了出来,而且还在和那个神秘的兜帽人交易东西时,她就意识到,自己早就被这个看起来可怜巴巴的黄毛肥猪给彻头彻尾地骗了。

  更别说,刚才他刚才还对自己露出了那样凶恶怨恨的模样,显然是对自己仇恨至极——

  对于这样两面三刀的小人,晚川鹤再不会相信他的半个字!

  可她眼下露出的严肃神态,却不是因为厌恶肥龙。

  而是因为她正在仔细感受晚风中那若有若无的魔力波动。

  就在刚刚的晚风中,女孩突然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其来源不是自己也不是肥龙,更不可能是那些昏厥过去的男人,所以那呼吸声就只能来源于自己身后那一片黑暗的小巷当中。

  咚、咚···

  有心脏跳动的声音,混在沙沙的雨声和哗哗的风声当中,这是很诡异的声音,那道心跳声响起的时候声如震雷,却又很快停息下去,正常人的心跳频率根本不可能如此雄浑如此缓慢,因为地球上的生命根本不可能需要这么大的供血量。

  是之前那个兜帽人回来了吗?!

  晚川鹤心弦越扣越紧,她很确定···自己的身侧有妖魔!

  可眼下自己不可能变身,先不提暴露身份或是无光情况下魔力稀薄的情况,光是被妖魔窥视着,自己就时刻处在最危险的境地当中,如果变身光之魔法少女,那只怕会被立刻抓住最虚弱的空档期。

  眼下的情形甚至比面对蛟魔还要可怖!

  晚川鹤还从没有尝试在未变身的情况下与妖魔对战,因为那根本就是螳臂当车,即便是最弱小的史莱姆魔,它们触手缠绕的力道也足以将一个成年男人的脊椎生生缠断!

  冷静、冷静···晚川鹤,你只要抓住它出手的时机,跳到半空去,然后一路逃到楼顶,或许就能有变身魔法少女的机会···

  出道至今女孩还未面对过这般棘手的情况——

  在没有变身的情况下,被一个躲在暗处、近在咫尺的妖魔猎杀!

  如果失手,女孩根本不敢想象自己败北沦为妖魔苗床的情况,也根本不敢想象背负着晚川家唯一希望的自己香消玉殒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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