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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想你的时候 (上)作者:天外飞仙25 - 长篇色情小说

[db:作者] 2025-10-30 22:22 长篇小说 6730 ℃

字数原因,个人擅自分成上下

【当我想你的时候】(上)

作者:天外飞仙25

2025/09/27发表于:第一会所

是否首发:是

  我叫赵子健,普通大二男生,爱好足球和吉他,理想中的女生应该是清纯优雅的白裙少女。

  室友王凯今早疯了一样冲进寝室:“我见到武侠片里走出来的女侠了!”  他描述的那个在湖边练武的大三学姐易南希,招式凌厉,短发飒爽——完全是我的反面取向。

  “她一拳能揍死三个我”王凯抓着头发哀嚎,“可我真的心动了怎么办?”  我一边拨动吉他弦一边嗤笑:“简单啊,你明天直接去湖边找她。”

  “然后呢?说我偷看你练武好几天了?”

  “不,”我笑得狡猾,“你直接冲上去说:学姐,能教教我怎么能像你一样厉害吗?”

  王凯脸色发白:“可她要是觉得我变态怎么办?”

  “那就证明你俩没缘分,”我耸肩,“不过据我分析,能每天清早认真练武的人……”

  “大概率是个武痴。”

  “而且这种女孩子一旦对你动了心,肯定会毫无保留的喜欢你,忠贞不二。”  王凯跃跃欲试又忐忑不安地去了。

  而我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不靠谱的计策,竟真的拉开了我们三人纠缠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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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他弦在我指尖下嗡鸣,流淌出不成调的练习曲。窗外阳光正好,斜斜地打在宿舍有点泛黄的墙面上,把我幻想里那个穿着白裙、长发柔顺的优雅侧影勾勒得更加朦胧。她总是安静的,带着书卷气,最好还会抿着嘴笑,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听我弹琴……

  “砰!”

  宿舍门几乎是被撞开的,王凯像一头受惊的野牛冲了进来,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亮晶晶的汗,不知道是跑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子健!子健!见了鬼了!不,不是鬼!”他语无伦次,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吉他被撞得发出一声哀鸣。

  我没好气地推开他:“见着你女神了?就那个外语系穿白裙子的?至于吗你?”  “不是!不是她!”王凯眼睛瞪得溜圆,里面有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了惊恐和狂热的光,“是女侠!武侠片里那种!会飞的!从天而降那种!”

  我嫌弃地拨开他汗湿的手:“说人话。”

  他猛喘了几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但声音依旧抖得厉害:“就……就湖边,老图书馆后面那个小湖边!我不是晨跑吗?然后……然后就看见她了!”

  “谁?”

  “大三的学姐!易南希!我知道她,以前远远见过,就……挺帅一短发女生,但不知道她这么……这么……”他挥舞着手臂,试图找出一个合适的词,“吓人!对,吓人!”

  我放下吉他,来了点兴趣:“怎么个吓人法?长得辟邪?”

  “不是长相!是那个气势!”王凯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眼神发直,“她在那儿练武!真练!不是老太太老大爷那种太极操!我的天……拳头带风!真的!我站十几米外都听见‘嗖嗖’的!侧踢的时候,感觉空气都被她劈开了!落地一点声都没有,跟猫一样!还有眼神……我的妈,凌厉得跟刀子似的,我差点以为我偷看被她发现,她要过来宰了我!”

  他描述得天花乱坠,我脑子里勉强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短发,动作凶狠,眼神吓人。这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跟我幻想里那个捧着书、穿着白裙、声音温柔的理想中的女孩子南辕北辙。

  “所以?”我挑眉,“你心动个什么劲儿?找虐啊?”

  王凯猛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脸上表情痛苦又沉迷:“我也不知道啊!可她那么厉害,那么专注,浑身都在发光!跟那些叽叽喳喳的女生完全不一样!我感觉她一拳能揍死三个我这样的!但是……但是我真的,心跳现在都没缓过来!怎么办,赵子健?我好像完了!”

  看着他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我简直想笑。就这胆子,还喜欢上一个看起来能一拳打死他的?

  我重新抱起吉他,懒洋洋地拨了几个和弦:“简单啊。”

  王凯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过来:“你有办法?”

  “明天早上,她是不是还会去那儿练?”

  “肯定!那地方偏,她天天去,估计就是图清静!”

  “那你再去,”我笑得有点狡猾,“直接走过去,别躲躲藏藏的。”

  王凯脸唰一下白了:“走过去?然后呢?说‘学姐你好,我偷看你练武好几天了,能交个朋友吗’?她会不会直接给我来个过肩摔?”

  “蠢。”我嗤笑一声,“你走过去,别等她动手,你先开口。就说……”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他那副紧张得要吐的样子,“‘学姐,我看了好久,你实在太厉害了!能教教我吗?怎么能像你一样?’”

  王凯目瞪口呆:“……啊?这、这行吗?她要是觉得我变态,故意搭讪怎么办?”

  “那就证明你俩没缘分呗,”我无所谓地耸肩,心里觉得这主意简直绝妙,成功与否都很有乐子,“不过据我分析啊,能每天清早雷打不动跑去练那种真功夫的人,大概率是个武痴。”

  “武痴?”王凯茫然重复。

  “对啊,”我眨眨眼,“而武痴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诚心求教。你姿态放低点,眼神诚恳点,夸到点子上,她说不定真能搭理你两句。这不就比‘同学你好’自然多了?而且这种女孩子一旦对你动了心,肯定会毫无保留的喜欢你,忠贞不二。”

  王凯坐在那儿,脸色变幻莫测,一会儿觉得我这计策惊为天人,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可能小命不保。他挣扎了半天,最后那股子对“发光仙子”的向往到底还是压过了恐惧,他一拍大腿,视死如归:“干了!明天就去!”

  我笑着摇摇头,继续拨弄我的吉他,脑子里还是我那个白裙飘飘的温柔幻想。王凯这家伙,口味真是独特。

  不过嘛,生活偶尔来点这种离谱的戏码,也挺有意思的。我当时真是这么想的,纯粹是室友间的瞎起哄和看热闹。

  我完全没想到,这个信口胡诌的蹩脚计策,像一块被无意踢入水中的石头,就此打乱了我原本平静的湖面,拉开了我们三人纠缠不清的序幕。

  王凯那小子怂了。头天晚上还信誓旦旦视死如归,结果熄灯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床板吱呀响了一宿。天快亮时,他幽灵似的爬下来,扒着我的床沿,哭丧着脸。

  “赵子健……真不行,我腿软。”他声音都在抖,“我一想到她那个眼神,那个拳头,我话都说不利索。你帮帮我,就帮我去递个话,探探口风?你比较有经验……”

  我有经验?我有个屁的经验。我初三那年倒是有个女朋友,一个同班的精神小妹追的我,可我从没把她当做女朋友,只把她当做炮友,后来她没考上高中我们就分手了。可我从来没主动追过女生啊?

  但看他那副快要厥过去的样子,兄弟义气还是占了上风。我认命地爬起来:“行吧行吧,我去。但就说王凯觉得你练武特帅,想认识一下,不敢打扰,托我来问问。成不成我可不管啊。”

  “够用了够用了!你就是我亲哥!”王凯瞬间复活,恨不得给我磕一个。  于是,第二天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我就哈欠连天地晃到了老图书馆后面的小湖边。空气带着凉意,湖面飘着薄雾,四周静得只剩下偶尔的鸟鸣。  然后,我看见了易南希。

  和王凯那颠三倒四的描述完全不同。她确实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运动服,短发被晨风吹得微微拂动。身姿挺拔,动作迅疾而精准,一拳一脚都带着割开空气的锐利声响,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和协调性。但,一点也不吓人,至少,不像王凯说的那样凶神恶煞。

  薄雾和晨光勾勒着她的侧脸,线条清晰而干净,鼻梁挺直,嘴唇紧抿时透着一股专注的执拗。汗水沿着她的下颌线滑落,竟让我莫名觉得有点清秀,甚至好看。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带着英气和生命力的好看,和我幻想里那个温柔似水的白裙姑娘完全不同,却奇异地抓人眼球。我看得有点出神,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就在这时,她一个收势,目光毫无征兆地转了过来,精准地捕捉到了傻站在树下的我。四目相对!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不是吓的,是一种被突然抓住的慌乱。她眼神清亮,带着运动后的热气,还有一丝被打扰的淡淡询问。那目光像探照灯,把我脑子里那点“替兄弟传话”的心思照得无所遁形。

  完了。该怎么开口?说“我室友偷看你练武好几天了”?太猥琐了!说“学姐你练得真好”?太平淡了!

  我脑子一抽,大概是没睡醒,也可能是被那清亮的目光看得CPU过载,嘴巴它自己动了,声音干巴巴地飘了出去:“学姐!我……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湖面的雾好像都凝固了。我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一拳,赵子健你他妈在胡说八道什么?!

  易南希明显也愣了一下,她眉毛微微一扬,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那眼神锐利得让我想原地消失。就在我准备鞠躬道歉然后转身逃命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了,声音平稳,带着刚运动过的微微喘息,却清晰无比:“行啊。”

  “……啊?”我彻底僵住,耳朵嗡嗡响,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朝我走了几步,停在我面前。离近了看,她的眼睛更亮了,里面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意味不明的笑意。

  “我说,行。”她重复了一遍,语气干脆,“你叫什么?哪个系的?”  “赵……赵子健……计算机系大二……”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回答,脑子依旧是一团浆糊。

  “易南希,大三,国贸的。”她点点头,很是爽快,“知道了。下午没课的话,体育馆后面见。”

  “见……见什么?”我懵懵地问。

  她嘴角好像勾了一下,又好像没有:“你不是要交往吗?总得先互相了解一下。陪我练练。”

  练……练什么?怎么练?我看着她那并不粗壮但显然蕴藏着力量的手臂,想起王凯说的“一拳能揍死三个我”,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呃,学姐,其实我刚才是……”我想解释,想说这是个误会,我是替王凯来的。

  但她已经转身拿起了放在石凳上的外套和水瓶,只留给我一个利落的背影和一句随风飘来的话:“下午四点,别迟到。”

  她走了。

  我独自站在原地,湖面的薄雾渐渐散开,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这下怎么跟王凯交代?还有……陪她练练,我会不会被练死?

  我像个游魂一样飘回宿舍,脑子里还在循环播放湖边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幕——易南希清亮的眼神,利落的动作,还有那句石破天惊的“行啊”。

  推开门,王凯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我的胳膊,眼睛瞪得像铜铃:“怎么样怎么样?她说什么了?有没有把我夸她的话带到?她什么反应?是不是特高冷?”  我张了张嘴,喉咙发干,那句“她答应跟我交往了”在舌尖滚了几圈,硬是没敢吐出来。这他妈怎么说?说兄弟我帮你传话,结果把自己传成男朋友了?  王凯看我脸色变幻不定,一言不发,心顿时凉了半截,颓然地松开手:“……没成是吧?我就知道……她是不是觉得我特无聊,让你滚蛋了?还是……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脑补得越来越惨,眼看就要给自己上演一出苦情大戏。

  “不是……”我艰难地开口,试图挽回一点局面,至少别让兄弟太绝望,“她……她没直接拒绝……就是……”

  “就是什么?”王凯眼里又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我急中生智,把易南希最后那句话搬了出来,略作修改:“她说……让你下午四点,去体育馆后面找她……陪她练练。”

  对!就这么说。让王凯自己去,说不定……说不定易南希看到正主,就知道早上是个乌龙了?虽然我完全想象不出那会是怎样一个鸡飞狗跳的场面。

  “练练?”王凯的表情瞬间凝固,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故事,“她说的?原话?”

  我硬着头皮点头:“原话。让你去陪她练练。”

  王凯倒吸一口冷气,猛地后退两步,一屁股瘫坐在他的椅子上,眼神发直,喃喃自语:“完了……完了……她肯定发现了……发现我偷看,这是要找个由头揍我一顿……体育馆后面……那地方平时根本没人的……她是想杀人灭口吧……”  他越说越离谱,整个人都快缩成一团了。

  我看着他这副怂样,又好气又好笑,那点负罪感倒是被冲淡了些:“至于吗你?说不定就是字面意思,切磋一下?”

  “切磋?”王凯哭丧着脸,“我跟她切磋?我踢足球的,她是练真功夫的!她那一脚下来,我腿还要不要了?不行不行……子健,要不……你替我去吧?”  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我替你挨揍?”

  “不是挨揍!是……是交流!”王凯试图说服我,也说服自己,“你看,早上也是你去的,她跟你说的这话,可能……可能她更想跟你‘练练’呢?你们这不就算认识了嘛!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啊兄弟!”

  我简直想把他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这逻辑鬼才!

  “不去,打死我也不去。”我断然拒绝,一想到易南希那带着风声的拳头和干脆利落的“行啊”,我就头皮发麻。这误会已经够大了,我再送上门去,不是自寻死路?

  “那怎么办?”王凯快哭了,“四点……马上就下午了……”

  我们俩大眼瞪小眼,宿舍里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氛。最后,王凯一咬牙,一跺脚,像是下了赴死的决心:“妈的,去就去!大不了躺半个月!但是子健——”他抓住我的胳膊,眼神哀戚,“你得跟我一起去!给我收尸……不,给我壮胆!万一她真要下死手,你还能帮忙叫个救护车!”

  我:“……”

  于是,下午三点五十分。我和王凯,像两个即将奔赴刑场的难兄难弟,一步一挪地蹭到了体育馆后面那片僻静的空地。王凯躲在我身后,手指紧紧攥着我的外套后摆,抖得跟筛糠似的。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地上,易南希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换了一身更贴身的黑色训练服,勾勒出流畅而富有力量感的线条。她没有在做那些凌厉的动作,只是简单地压着腿,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冷静。看到我们俩出现——主要是我,以及我身后那个几乎缩成一团的王凯,她停下了动作,目光在我们之间扫了一个来回,最后落在我脸上。

  她的眼神依旧清亮,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淡淡地开口,是对着我说的:“来了?还挺准时。”

  王凯在我背后猛地掐了我一下,疼得我差点叫出来。我硬着头皮,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学……学姐……”

  易南希的视线略过我,又瞥了一眼我身后恨不得隐形的王凯,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然后,她朝我勾了勾手指。

  “过来。”

  易南希那声“过来”像带着钩子,把我钉在原地。我身后的王凯更是猛地一哆嗦,掐着我胳膊的手指收紧,疼得我龇牙咧嘴。

  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了过去,大脑疯狂运转,试图找个合适的时机解释早上的乌龙。比如,学姐你听我说,其实那是个美丽的误会,是我室友王凯……  还没等我组织好语言,易南希已经收起了压腿的姿势,站直了身体。她比我略高一点,目光平视过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度缓缓说道:“赵子健,计算机系大二。”她准确地叫出我的名字和院系,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早上在湖边,是你说的喜欢我,要交往,没错吧?”

  “是……但是……”我急得额头冒汗,眼角余光瞥见王凯那家伙正试图把自己缩得更小,完全指望不上。

  “没有但是。”她打断我,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我同意了。所以,从今天开始,咱俩就算正式交往了。”

  我:“???”

  王凯在我身后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呜咽。

  “学、学姐!”我舌头都快打结了,“这……这是不是有点太……太快了?我们还不熟……”

  “交往了自然就熟了。”她回答得理所当然,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屏幕解锁,“手机号报一下。”

  我像个被输入指令的机器人,呆滞地报出了一串数字。

  她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我的手机立刻在口袋里嗡嗡震动起来。  “微信也加了。”她头也不抬地说,操作利落,“通过一下。”

  我机械地掏出手机,屏幕上果然弹出一条新的好友申请,头像是一个简洁的武术招式剪影,微信名:南。我手指颤抖地点了通过。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抬起眼,看着我那副魂飞天外的样子,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怎么?”她挑眉,“想反悔?”

  “不……不是……”我下意识否认,主要是怕她当场给我来个过肩摔。  “那就好。”她点点头,似乎很满意,“我最讨厌说话不算数的人。”她顿了顿,向前迈了一小步,离我更近了些。阳光被她挡住,投下一小片阴影,笼罩着我。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汗水和某种青草气息的味道。

  她微微倾身,声音压低了些,却字字清晰,砸进我耳朵里:“要是让我发现你只是随口说说,或者敢耍我……”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我瞬间僵住的脸上扫过,才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我就去校园表白墙挂你,说计算机系的赵子健,天天早上偷偷摸摸在老图书馆后面的小湖边,偷看女生换衣服。”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老图书馆后面……小湖边……那附近确实有个更衣室,是给偶尔来湖边活动的人用的!她怎么知道?!她看见了?还是纯粹瞎猜讹我?但无论哪种,这罪名要是扣上来……我简直不敢想象那社死的场面!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我……我没有!”我急赤白脸地辩解,声音都变了调。

  易南希直回身体,表情依旧淡淡的,眼神里却带着一种“你猜我信不信”的玩味。“最好没有。”她撂下最后一句,然后像是完成了所有流程,冲我摆了摆手,“今天先这样。微信联系。”

  说完,她竟不再多看我和我身后那个已经石化的王凯一眼,拎起放在一旁的外套,转身就走,背影干脆利落,很快消失在体育馆的拐角。

  空地上只剩下我和王凯。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和易南希刚刚成为好友的微信界面。

  王凯慢慢地、慢慢地从我身后挪出来,脸上血色尽失,眼神空洞地看着我,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发出梦游般的声音:

  “子健……她……她刚才说……你们……交往了?”

  我缓缓转过头,看着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还说……我要是不从……就去表白墙说我偷看女生换衣服……”

  王凯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后退一步,看我的眼神瞬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生气,有震惊,有失望。我们俩再次陷入死一样的沉默。

  王凯那小子,是真生气了。

  从体育馆后面回来,他一句话没说,脸色铁青,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叛徒,一个趁火打劫的小人。他猛地甩开原本抓着我胳膊的手,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转身就走,步子又重又急,把我一个人丢在原地。

  接下来的几天,宿舍气氛降到了冰点。他不再咋咋呼呼地拽我讨论足球,不再死皮赖脸蹭我买的零食,甚至不再跟我同时出现在食堂。他起床,我要是还没醒,他绝对轻手轻脚,关门的声音比猫还轻;我要是醒着,他立马背过身,把我当空气。晚上,他要么很晚才回来,要么一回来就蒙头大睡。

  我们俩的床铺中间,像突然拉起了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墙。这感觉比被易南希威胁还他妈难受。憋屈,窝火,还带着百口莫辩的冤枉。我几次想开口,可一看他那后脑勺,话又全堵在了嗓子眼。怎么说?说“你女神逼我的”?听起来得了便宜还卖乖。

  更糟的是,不知道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国贸系那个帅炸天的易南希被计算机系一个叫赵子健的小子摘了”这消息,像病毒一样传开了。我简直成了国贸系,尤其是某些男生的公敌。

  去食堂打饭,能感觉到斜刺里飞来的眼刀;走在路上,偶尔能听见毫不避讳的议论——“就他啊?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甚至去上大课,但凡碰到国贸系的人,周围气压都好像低几度。易南希倒是微信上给我发过两条消息,一条“在?”一条“哦”,干巴巴得像我欠她钱没还。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这“恋爱”谈得我如履薄冰,心力交瘁。

  这种日子快把我逼疯了。直到周五下午的足球训练赛。

  我心里憋着股邪火,跑动比平时更拼命。一个中场抢断,我带球往前突,脑子里还想着怎么撕开防线,侧面猛地冲过来一个人影,鞋钉亮晃晃的,一个极其恶劣的放铲,根本不是冲球,结结实实地踹在了我支撑腿的脚踝上!

  剧痛猛地窜上来,我眼前一黑,重心瞬间丢失,重重摔倒在草皮上,抱着脚踝蜷缩起来,冷汗唰地就下来了。耳边传来队友的惊呼和对方的争辩声,乱糟糟一团。

  疼,钻心的疼。但比疼更先涌上来的是一股巨大的委屈和窝囊。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猛地拨开围过来的几个人,几乎是扑到我身边,声音都变了调:

  “赵子健!你怎么样?!操!哪个孙子踢的?!”是王凯。

  他脸上那点故作冷漠的面具碎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全然的惊慌和愤怒。他跪在草皮上,想碰我的脚踝又不敢碰,手指悬在空中,急得眼眶都有点发红。  “妈的!让你逞能!让你瞎跑!疼不疼?说话啊!”他语无伦次,比我还慌。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副恨不得替我疼的样子,几天来的憋屈和隔阂突然就被这脚飞铲和他这通臭骂给踹没了。

  “嘶……轻点……”我倒抽着冷气,试着动了一下,钻心的疼又让我缩了回去,“……可能扭了……”

  “别动别动!”他吼我,然后猛地抬头朝旁边喊,“队医!快叫队医过来!”  他手忙脚乱地帮我固定伤腿,嘴里还在不停骂骂咧咧,骂那个下黑脚的,骂我不小心,但扶着我肩膀的手却稳得不行。

  队医跑过来检查处理的时候,他就蹲在旁边,眉头拧得死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脚踝,好像伤的是他自己一样。

  等我被扶着单脚跳到场边,疼痛稍微缓过去一点,气氛突然有点安静得尴尬。我吸了口气,看着还绷着脸蹲在我面前的王凯。“喂……”我嗓子有点干。  “干嘛?”他没好气地应了一声,还是不看我。

  “……谢了。”

  他身体僵了一下,没说话,过了好几秒,才极其别扭地、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了一句:“……谁让你是我室友。”

  就这一句。我知道,这事儿,算是过去了。横在我们中间那堵冰墙,哐当一声,碎了。

  回宿舍的路上,王凯突然开口,声音低低的:“……那些人故意找你麻烦,我都知道。”

  我愣了一下。他踢开脚边一颗小石子,语气有点别扭:“妈的,一开始是气得想揍你……但后来想想,你什么样我还不清楚?借你十个胆你也不敢去追易南希……肯定是她逼你的。”

  我心里猛地一松,又猛地一酸。“凯哥,我……”“行了,别说了。”他打断我,耳朵尖有点红,

  “反正以后你要对她好一点,她是个好姑娘,要是辜负了她,看我不揍你。”他顿了顿,又恶声恶气地补充了一句:“易南希要是欺负你,也告诉我……虽然我可能也打不过她。”最后那句嘟囔差点让我笑出来,鼻子却有点发酸。

  宿舍的门被我们推开,温暖的灯光和熟悉的游戏音效涌出来。其他的室友嚷嚷着:“哟,伤员回来了?凯哥,英雄救美啊?”王凯笑骂着捶了那家伙一拳:“滚蛋!买饭去!饿死了!”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脚踝处传来一阵阵闷胀的痛感,但心里那块压了几天的巨石却莫名挪开了。宿舍里吵吵嚷嚷,王凯和另外两个室友正为晚上吃什么斗嘴,唾沫横飞,却让人格外安心。

  手机屏幕就在这片嘈杂中忽然亮起,幽光映在我脸上。那个纯黑色的头像,简洁的“南”字。我的心跳突兀地漏跳了一拍,手指有些迟疑地点开。

  【南】:脚怎么样了?

  她怎么知道的?当时球场边围观的人里,有她认识的人?或者……她当时就在附近,看到了?这个念头让我的耳根有点发烫。

  踌躇了几秒,我还是老实回复:扭伤,校医说休息几天。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要不要补充点什么,比如“谢谢关心”,或者更怂一点,直接解释一下王凯的事?

  还没等我组织好语言,对话框顶端已经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后,新消息弹了出来,言简意赅,是她的风格。

  【南】:明天早晨七点,湖边长椅。给你带药油。

  我盯着那行字,脑子里嗡的一声。明天早晨?湖边长椅?药油?这算是……约会?可哪有人约会是在大清早的湖边,内容是给扭伤的脚踝擦药油?但发信人是易南希。她做出什么事,好像都不算意外。

  第二天,我几乎是踩着点,单脚蹦跶着挪到湖边的。晨雾尚未散尽,空气清凉,湖面平静得像一块玻璃。那张熟悉的长椅上,易南希打完一套拳已经坐在那里等我了,身边放着一个深色的运动小包。

  她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色运动T恤,短发看起来清爽利落。看到我过来,她抬了下眼,没什么表情,只是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我有些局促地坐下,把受伤的脚尽量小心地挪开一点距离。

  她没多话,直接从小包里拿出一个小棕瓶,拧开,一股浓郁的药油味立刻弥漫开来。“脚。”她言简意赅。

  我愣愣地把伤腿抬起来,架在长椅上。她蹲下身,低头查看我的脚踝。她的手指带着晨间的微凉,触碰到我肿胀发热的皮肤时,我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  “忍着点。”她头也没抬,将药油倒在掌心搓热,然后精准地按在了肿痛处。  “嘶——”我倒抽一口凉气,手下意识地抓紧了长椅的边缘。她的力道不轻,但手法异常专业,按压揉捏的方位都恰到好处,剧烈的酸胀痛楚过后,竟奇异地泛起一丝舒缓的热意。

  她垂着眼睫,神情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任务。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低垂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第一次这么近,这么安静地看她。她确实清秀,是一种带着棱角和韧劲的清秀,像山崖上的草,风越大,长得越牢。

  空气中只剩下药油的味道和她手掌与我皮肤摩擦的细微声响。忍过最初那阵尖锐的痛感,我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憋了几天的问题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学姐……你为什么要……找我当你男朋友?”那声音干涩得厉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揉按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极淡地哼了一声,像是早就料到我会问,头也不抬答道:“我听过你弹吉他。”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声音平稳,“在宿舍楼后面,那片小树林旁边。”

  我猛地愣住。楼后小树林?我确实偶尔会去那里练琴,因为相对僻静,不会吵到人。

  “你弹得……”她似乎在斟酌用词,“……不算难听。而且……”她终于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直接的、不容回避的审视,“你头发挺长的。”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额前快遮到眼睛的头发。这……跟头发有什么关系?  她像是看穿了我的疑惑,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我挺喜欢看你那种……嗯,”她偏了下头,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描述,“抱着吉他,安安静静的样子。跟你踢球时咋咋呼呼的样子,不太一样。”

  她的手指还在我脚踝上不轻不重地揉按着,药油的辛辣热气不断渗入皮肤。可我整个人却像被定住了,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鼓噪。

  她早就注意过我?她听过我弹琴?她喜欢……我这种……文艺范的长发男生?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出了错?我幻想中的清纯优雅白裙少女,和眼前这个短发凌厉、蹲着给我揉脚、说着喜欢我弹吉他样子的易南希,这两个影像疯狂地重叠、交错,把我所有的预想都搅得天翻地覆。

  她看着我目瞪口呆、哑口无言的样子,那双总是显得过分冷静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得逞似的笑意:“怎么?”她手下力道稍稍加重,疼得我瞬间回神,“不愿意?”

  “愿、愿意!”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回答,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

  她似乎满意了,重新低下头,专注于我的伤处,只留给我一个发顶和一句轻飘飘的话:“嗯。晚上五点,带着吉他还在这里,我看看你水平到底如何。”  傍晚的风比清晨温软许多,裹着湖水潮湿的气味和远处飘来的隐约饭香。我单脚蹦到老地方时,易南希已经坐在那张长椅上了。

  她没穿运动服,换了件简单的白色棉T恤和宽松的卡其裤,整个人陷在渐浓的暮色里,侧影显得有些单薄。她旁边放着我的吉他琴盒,看来是早就过来,顺便帮我带下来了。

  我挨着她坐下,脚踝还隐隐作痛,但比早上好了不少,那药油确实厉害。我没看她,低头打开琴盒,拿出吉他,手指无意识地拨过琴弦,发出几个零散单调的音。

  “唱首歌吧。”她忽然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眼睛望着对面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湖面。

  “嗯?什么歌?”

  “《当我想你的时候》。汪峰那首。”她说,语气平淡得像在点一杯白开水。  我愣了一下。这歌……调子沉,歌词苦,不太像她会主动要听的。但我没多问,低头调了调弦,清了清嗓子。前奏响起,吉他的共鸣在安静的傍晚显得格外清晰。

  我的声音不算特别好,但胜在干净。唱到“那一天我漫步在夕阳下,看见一对恋人相互依偎”时,我瞥见她交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绷紧了一下。  “那一刻往事涌上心头,刹那间我泪如雨下……”

  副歌部分,我投入了些感情,声音不自觉拔高,在空旷的湖边荡出细微的回音。唱完了最后一句“至少我还能唱歌,这是我最后的勇气”,余音散在风里,周围只剩下归巢的鸟叫声。

  我按住琴弦,停了声,有点不敢看她。

  掌声很轻,一下,两下。我转过头,她并没有看我,依旧望着湖面,手掌象征性地拍了两下,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动作。

  “挺好。”她说。

  沉默又笼罩下来,但并不让人难受。夕阳一点点沉下去,天边的颜色从炽烈的金红变成温柔的紫粉。

  “为什么是这首歌?”我终于忍不住问。这不像她会喜欢的类型,太直白,太痛苦。

  她很久没说话,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直到最后一线天光也快被湖水吞没,路灯次第亮起,在她眼底投下细碎的光点。

  “我当过兵。”她忽然说,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愕然转头看她。短发,凌厉的拳法,冷硬的性格……好像忽然有了解释。  “大一下学期走的,当了两年。”她继续说着,语气平铺直叙,像在讲别人的事,“那时候有个男朋友,同校的,学声乐。嗓子很好。”

  我屏住呼吸,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吉他的背侧板。

  “异地恋,部队管得严,打电话不容易。他经常攒着话费,给我打电话,就在电话里给我唱歌。什么都唱,最多的就是这首。”她顿了顿,喉头轻微滚动了一下,“他说,这歌写得狠,唱起来痛快。”

  路灯的光晕勾勒出她下颌绷紧的线条。

  “我快退伍的时候,他出去采风,山里,下雨天,面包车翻沟里了。”她的声音像结了一层薄冰,听不出情绪,“没等到我回来。”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要散在风里。

  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蔓延开来。原来那首歌唱的不是思念,是绝唱。原来她点这首歌,不是在听我唱,是在听记忆里的那个人唱。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安慰。任何语言在这种巨大的失去面前,都苍白得可笑。

  她忽然转过头来看我,眼睛在路灯下亮得惊人,没有水光,只有一种近乎锐利的透彻。

  “他头发也挺长的。”她看着我的额发,很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短促,未达眼底就消失了,“也喜欢弹吉他。不过弹得没你好。抱歉,我只是想完成一个当年的心愿。谢谢你。”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安慰?在这样的故事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忽然转过头来看我,脸上没什么悲伤的表情,甚至对我很淡地、释然地笑了一下,那笑容短促得像夕阳的最后一道反光。“所以,今天,现在,体验卡到期了。”她站起身,动作依旧利落,拍了拍裤子,“赵子健,你自由了。”说完,她没再看我,转身沿着湖边的小路朝前走去,背影很快融进了渐浓的暮色里,和第一次见她练武时一样干脆,不留半点犹豫。

  我独自坐在长椅上,怀里还抱着吉他,琴弦冰凉。

  ……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又一次站在了老图书馆后的湖边。

  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易南希穿着一身黑色的练功服,拳脚带风,动作凌厉精准,每一个腾挪、每一次出拳都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感。晨曦勾勒着她专注而冷冽的侧脸,短发随着她的动作飞扬,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昨晚那个在暮色里讲述着悲伤往事、露出释然却脆弱笑容的女孩,仿佛只是我的幻觉。她收势站稳,气息平稳,目光扫过来,看到我,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眼神清亮平静,和昨天黄昏时分判若两人。

  我拄着临时找来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她面前,脚踝还在隐隐作痛,但心里憋着的那股气更汹涌。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等我开口。

  我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她的眼睛,语气是自己都没预料到的凶狠,几乎像在挑衅:“易南希!我告诉你,昨天你说的那些,不算!什么体验卡到期?什么我自由了?我问你了吗?!”我的声音在安静的湖边显得有点大,惊起了附近树上的几只鸟。

  她眉毛微微动了一下,没打断我。

  “我喜欢你,不是你说的那什么狗屁体验!”我胸口起伏着,几乎是吼了出来,“我就是喜欢你!现在!就站在这儿的你!打拳很凶的你!威胁我要去表白墙挂我的你!逼我当你男朋友的你!还有昨天……昨天跟我说那些话的你!”我一口气吼完,喘着粗气,像个豁出去的赌徒,死死盯着她。

  她沉默地看着我,眼神里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平静。过了几秒,她才开口,声音很稳,却带着一种刻意拉开的距离感:“赵子健,我比你大,大了足足三岁。”她顿了顿,像是在陈述一个无法逾越的事实,“而且,我经历过一些事,和你想象的不一样。你只是一时冲动。”

  “我他妈又不是小孩子!”我梗着脖子,声音依旧发硬,但内容却软了下来,“女大三,抱金砖!没听过吗?”这话脱口而出,带着点蛮不讲理的倔强。  易南希明显愣了一下,看着我这副又凶又怂、还强词夺理的样子,她那双总是过于冷静的眼睛里,终于清晰地泛起一丝波澜,像是冰面被石子砸开了一道裂隙。她极轻地笑了一下,不是昨晚那种释然的、带着距离的笑,而是真的被逗乐了的那种,嘴角弯起的弧度很明显。“你怎么傻不拉几的?”她低声说了一句,语气里的那层冰壳仿佛瞬间融化了。

  然后,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朝我走近两步,非常自然伸出手,挽住了我空着的那只胳膊。她的手臂贴着我,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能感觉到她肌肤的温度和柔韧的力度。“走了,”她说,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干脆,却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吃早餐去。食堂这个点该有豆浆油条了。”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胳膊被她挽着的地方像过了电,脑子嗡嗡的,之前那点凶狠气势瞬间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手足无措的心跳加速。她没拒绝?她挽着我了?还要一起去吃早餐?我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胳膊被她挽着,机械地跟着她的步子往食堂方向挪。

  湖面的风吹过来,带着水汽和清晨的味道。这一次,她没有再独自离开。  和易南希“正式”交往之后,我才发现,湖边那个凌厉飒爽、偶尔流露出悲伤的学姐,只是她众多面孔中的一张。

  这层关系捅破之后,她身上那层生人勿近的冷硬外壳,对着我的时候,好像突然就薄了很多。

  比如,我脚踝扭伤那几天,她每天雷打不动地拎着药油来宿舍楼下等我。一开始还板着脸,手法专业得像骨科大夫,揉得我龇牙咧嘴也不敢吭声。后来熟了,她一边揉一边会冷不丁抬头问我:“喂,赵子健,我手重不重?”

  我哪敢说重,只能龇牙咧嘴地笑:“不重不重,学姐手法一流。”

  她就哼一声,手下力道却不知不觉放轻了点,嘴角会翘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有次揉完了,她没立刻走,眼神飘向别处,状似随意地问:“你们男生……是不是都觉得挺丢脸的?被……被女生这么照顾?”

  我愣了一下,赶紧摇头:“哪能啊!光荣!他们羡慕还来不及呢!”这是大实话,王凯那几个牲口每次看到易南希来,眼神里的羡慕嫉妒恨都快凝成实体了。  她好像松了口气,又哼一声,但耳根有点微微发红。第二天再来,她除了药油,居然还多带了一盒洗好的草莓,塞给我,语气还是硬邦邦的:“路过水果店,快关门了,打折处理的,便宜你了。”

  那草莓又大又红,一看就不是处理货。我憋着笑,没戳穿她。

  还有一次,我们坐在湖边闲聊,我抱着吉他瞎拨弄。她忽然说:“你头发有点长了。”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过还行,不难看。”

  我正受宠若惊,就听她接着用讨论战术般的认真口气说:“额前头发别过眉毛,不然影响视线。两边也别挡耳朵,听声辨位很重要。”我:“……”拜托,我不是要去执行特种任务啊喂!

  但她说这话时,表情特别认真,甚至伸出手,用指尖非常轻地、快速地碰了一下我额前的头发,像是测量长度,碰完就立刻缩了回去,假装看湖面。那副强装镇定、实则有点小别扭的样子,让我心跳漏了好几拍。

  最让我意外的是一次周末早晨,我习惯性去湖边找她,却扑了个空。发信息问她,隔了半天才回了一张照片。点开一看,我差点没拿稳手机。

  照片是在一个抓娃娃店里拍的。易南希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短发清爽,正微微拧着眉,全神贯注地操纵着摇杆。她脚边……竟然放着三四个毛绒玩具!虽然都是些丑萌丑萌的小家伙。

  紧接着一条语音跳出来,点开,是她一如既往利落的声线,但仔细听,能听出一点极力掩饰的、不好意思的微喘:“咳……陪室友来的。这机器爪子太松了,设计不合理。”

  我没忍住,对着手机傻笑了半天。想象着她皱着眉、跟娃娃机较劲的样子,和她平时练拳时那副“天下无敌”的模样反差太大,简直……可爱到犯规。  我回她:“战绩辉煌啊!老易!哪个是战利品?”

  她又发来一张照片。这次是特写,她怀里抱着一个傻乎乎的绿色恐龙玩偶,恐龙的脸被她用手稍微挡住了一点,她看着镜头,表情有点无奈,但眼睛里亮亮的,带着点藏不住的、小小的得意。

  “就这个还行。其他的……太丑了,室友非要塞给我。”

  我看着那张照片,笑了很久。

  原来,剥开那层因为过往经历而变得冷硬的外壳,里面的易南希,也会不好意思,也会嘴硬,也会因为抓到一个小恐龙而偷偷开心。

  她不是我想象中那个无所不能、只有帅气的学姐。她只是一个有点倔、有点笨拙、内心其实比谁都柔软的女孩。

  而这种发现,让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确定,我喜欢她。

  有外人在的时候,她总是和我保持一定距离,可只有我们两人时,易南希却热情似火。一次我给她唱了一首歌后,她主动靠在我怀里,仰起头把她的嘴唇贴在我的嘴上。

  她的嘴唇很薄,不是那种饱满的类型,但很有侵略性。舌头伸进我的口腔里来回搅动。我被她亲的有些喘不过气。两只手按着她的脑袋两边用力推开才得以喘息。她呼吸沉重地看着我,一双眼睛弯的像月牙。

  随即她皱了皱眉说:“赵子健,你应该少抽点烟,嘴巴里一股烟味。”  我笑着说:“那就不符合我的文艺青年气质了。”

  易南希看着我的眼睛,笑了笑又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日子像上了发条,绕着易南希高速旋转。晨练……吃饭、上课、陪她去图书馆、傍晚湖边听我弹吉他……我几乎把所有课余时间都打包献给了易南希。  王凯?哦对,王凯。

  我好像真的……有阵子没怎么顾上他了。偶尔在宿舍碰见,他也总是匆匆忙忙,或者戴着耳机打游戏,一副“勿扰”的架势。问就是“有事”、“约了人”。  直到今天下午,本来和易南希说好去看一场小众摇滚乐队的现场,结果她临时被导师抓去开会。计划泡汤,我揣着两张作废的票,百无聊赖地在学校里晃荡,不知不觉就晃到了足球场边。

  然后,我看见了王凯。

  他穿着那件有点褪色的蓝色球衣,正在场上奔跑。但不是和我们系那帮熟悉的兄弟一起,而是和几个面生的人组队。传球跑位都透着点生疏,配合起来磕磕绊绊。他拿球的机会不多,大部分时间像是在做无谓的折返跑。

  一次难得的传切配合,他跑出了空档,举手要球,但持球的家伙视野窄得可怜,硬生生自己带丢了。王凯摊开手,想说什么,最后又无奈地放下,喘着粗气往回跑,背影写满了憋闷和不得劲。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在我们自己的队伍里,他是核心,是发动机,插科打诨,指挥若定,进球后会嚣张地绕着场子跑,会跳起来和我撞胸庆祝。现在他就像离了水的鱼,扑腾得有点狼狈。

  我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这段日子,我光顾着自己蜜里调油,好像真的……把我兄弟甩一边了。他那些“有事”、“约了人”,恐怕多半是托词,只是不想显得太落单。

  场上的比赛暂停,有人下场喝水。王凯用球衣下摆抹了把脸上的汗,低着头朝场边走来。我几乎没犹豫,几步就冲了过去,拦在他面前。他抬头看到是我,明显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下意识想绕开:“哟,大忙人,怎么有空莅临指导了?”

  我没理他的阴阳怪气,一把勾住他汗湿的脖子,手感黏糊糊的。“指导个屁!”我把他脖子往下压了压,声音故意放得很大,确保场上他那些临时队友都能听见,“凯哥,兄弟我来了!那边那几个谁啊,配合得跟屎一样,看得我尴尬癌都犯了!赶紧的,哪边缺人?带我一个!”

  王凯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喘着气骂:“滚蛋!你丫多久没碰球了?脚软了吧!”

  “软不软试试就知道!”我勒紧他,对着场上那几个看向我们这边的人扬了扬下巴,“哥们儿,换个人呗?我替他!”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本来也是临时凑的局。王凯还在那嘴硬:“谁要你替!老子踢得好着呢!”

  “好个毛!”我松开他,用力推了他肩膀一把,把他往场上推,“赶紧的,传几个好球,爸爸给你喂饼!”

  他踉跄一步,回过头瞪我。夕阳照在他汗淋淋的脸上,那点强装出来的不爽后面,有点别的什么东西悄悄漫了出来。他最终骂骂咧咧地转身跑回场内:“妈的,喂不到老子弄死你!”

  比赛重新开始。我加入了王凯这边。虽然有点久疏战阵,但底子和默契还在。几个传球跑位后,那种熟悉的、酣畅淋漓的感觉又回来了。

  王凯明显活络了起来,喊叫指挥,开始有了过去那股劲儿。一次漂亮的二过一后,我塞出一个直塞,他心领神会插上,一脚抽射,球应声入网!

  他兴奋地大吼一声,转过身就朝我冲过来,习惯性地跳起来要撞胸。我大笑着张开手臂接住他,两人撞在一起,胸口拍得砰响,满身是汗也不在乎。

  “妈的!好球!”他搂着我脖子,在我耳边吼,热气喷我一脸。

  “废话!”我也吼回去。

  场边,不知何时多了个身影。易南希站在那里,会大概开完了,单肩挎着包,正安静地看着我们。看到我望向她,她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冲我抬了抬下巴,那眼神仿佛在说:“还行,没废。”

  然后她也没走,就那么抱着胳膊站在场边,看着我们在这尘土飞扬的球场上,为了一个球的得失大呼小叫。我踢得更来劲了。

  王凯用胳膊撞了我一下,挤眉弄眼,压低声音:“喂,你家‘教练’来视察工作了。”

  “滚!”我笑骂着给了他一肘子,心里却像这傍晚的风,突然变得清爽通透起来。

  为了庆祝我们关系恢复,王凯非要让我请他吃烧烤,用来补偿他最近的精神损失。“妈的,今天非得狠狠宰你一顿。”

  我虽算不上富二代,但手头要比王凯宽裕很多,耸了耸肩:“东门的望京小腰,随便点!”

  王凯哈哈一笑:“京爷就是大气!”

  虽然北京已经初秋,天气有些凉意,但学校门口大排档依然热闹非凡。  我先递给王凯一根烟,吞云吐雾等着烤串,等烟抽完了,店家的肉串也端上来了。几瓶冰镇啤酒下肚,烤串的烟火气混着初秋的凉风,把人熏得暖烘烘的。王凯早就把外套甩一边,袖子撸到胳膊肘,脸红脖子粗地拍着桌子:“老子就说!那球换别人绝对进不了!也就我!视野、技术、胆量,缺一不可!老赵你说是不是?”

  我笑着跟他碰杯:“是是是,凯哥牛逼!这顿烧烤请得值!”

  “老易,”王凯酒精上头,胆子肥了不少,挤眉弄眼地凑过去,“说真的,就你这身手,以前在学校是不是都没人敢追你?怕一言不合就被过肩摔扔湖里喂鱼?”

  王凯得意地一仰脖干了杯里的酒,咂咂嘴,眼神就开始往旁边瞟。现在王凯也跟着我一口一个“老易”地叫了。

  易南希正慢条斯理地啃着一串烤翅,手法利索,骨头剔得干干净净。眼皮都没抬,把啃干净的骨头扔进盘子里,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才慢悠悠地说:“追不追的,不重要。能打得过我的再说。”

  王凯噎了一下,不服气道:“嘿!这不公平!谈恋爱拼的是颜值,是感情,拼什么武力值啊!”他眼珠一转,露出个贼兮兮的笑,“不过老易,你这条件,以后男朋友要是惹你生气,是不是得提前写遗书?比如……嗯……要是那什么……力不从心……满足不了你……会不会被一脚踹下床?”

  我踢了王凯一脚,让他别太过分。

  易南希却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拿起一根新的腰子,打量了一下,才抬眼看向王凯,眼神里有点似笑非笑的意味:“操心你自己吧。就你这小身板,”她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王凯的胳膊,“能不能找到女朋友还两说。真找到了,别到时候三分钟就求饶,哭唧唧地说‘姐姐我不行了’。”

  “噗——”我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

  王凯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掐住了脖子,手指着易南希“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反击。直到烟头烫到手指才“啊”的一声甩了甩手。  易南希淡定地咬了一口肉,咀嚼了几下,才继续补刀,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以前在部队,那帮男兵说的段子,比你这露骨下流多了。个个嘴上跑火车,真拉到野外拉练,第一个喊累的也是他们。”她拿起啤酒瓶和王凯面前那杯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所以,小王同志,嘴上功夫不算本事。”

  王凯彻底败下阵来,臊眉耷眼地抓起酒瓶对嘴灌了一大口,嘟囔着:“……算你狠。”

  易南希这才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嘴角,转头看我,扬了扬下巴:“管管你兄弟,菜还爱玩。”

  我们仨脚下已经堆了不少空酒瓶,王凯尤其喝得上了头,脸红脖子粗,搂着我肩膀絮絮叨叨说着他足球生涯的“辉煌史”。易南希话不多,偶尔抿一口啤酒,大多时候在慢条斯理地撸着串,听我们吹牛。

  结账离开时,王凯脚步已经有点飘。起身往外走,他一个趔趄,膀子甩开,不小心带倒了旁边一桌的空椅子,连带着扯动了桌布——哐当!噼里啪啦!  几瓶没喝完的啤酒摔在地上,玻璃碴子和酒沫四溅。

  那一桌坐着两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光着膀子,身上有些纹身,看起来就不好惹。其中一个“噌”地站起来,眉毛立起:“我操!长没长眼睛啊!”

  我心里一紧,酒醒了大半,赶紧上前一步把踉跄的王凯拽到身后,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哥们儿喝多了,没注意!实在不好意思!摔了多少酒我们赔!我们赔!”

  易南希也立刻上前,神色冷静,语气平和地补充:“大哥,真对不住,我们不是故意的。损失我们照价赔偿,您看行吗?”

  对方看我们态度诚恳,又是学生模样,火气消了一半,骂骂咧咧地坐下了:“妈的,看着点路!赔钱!这三瓶,算你五十!”

  我赶紧掏钱包。眼看事情就要平息。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留着络腮胡的男人,却眯着眼睛,目光在易南希身上来回扫了几遍。易南希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因为天热,额头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短发利落,在烧烤摊浑浊的灯光下,那张清秀又带着几分英气的脸格外扎眼。

  络腮胡舔了舔嘴唇,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股流里流气的腔调开口了,话是对着易南希说的:“小妹妹……长得挺俊啊?这样吧,酒钱就不要了,陪哥几个再喝两杯,这事儿就算了了,怎么样?”说着,还伸手想去拍易南希的肩膀。  我心头火起,刚要开口,身边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已经响了起来。

  “我操你妈!你说什么?!”王凯本来就被酒精烧得头脑发热,听到这话,就像被点燃的炮仗,血往头顶一涌,根本不管不顾,抄起我们桌上一个空啤酒瓶就朝着那个口出秽语的男人砸了过去!

  “砰!”瓶子没砸中人,在对方脚边炸开,碎玻璃又溅了一地。

  “小逼崽子!给你脸了!”那两个男人彻底被激怒了,猛地掀翻桌子,抄起板凳就扑了上来!场面瞬间失控!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今天这事儿是过不去了,我赶紧踅摸附近有没有什么顺手的家伙。虽说我们多一个人,可这两个人身材魁梧,万一吃了亏可就得不偿失了。可还没等我找到家伙事,易南希已经出手了!

  易南希动作快得只留下残影,左手闪电般扣住对方手腕向下一拗,同时右腿膝盖精准狠厉地顶在对方小腹上!

  “呃啊!”那壮汉惨嚎一声,脸色煞白,捂着肚子就跪了下去,瞬间失去战斗力。

  另一个男人见状,愣了一下,挥着拳头朝易南希后脑砸来。她仿佛背后长眼,矮身躲过,一个利落的扫堂腿!

  “啪叽!”另一个也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啃了一嘴灰。

  整个过程,可能不到十秒钟。

  我都还没反应过来,看着地上蜷缩呻吟的两人,怕他俩恢复过来反击,抄起一个啤酒瓶就要补刀。

  易南希一把拉住我的手腕:“不要冲动!他俩不会反抗的。”说完来到那两个人身前,冷冷地说,“你们两个最好躺在地上别动,要不然还要吃更多苦头。”  烧烤摊其他食客都看傻了,老板慌忙打电话报警。警车很快来了。我们和地上那俩都被带回了派出所。

  做笔录的时候,警察看着我们三个学生,又看看那两个哼哼唧唧、明显是社会混子的男人,表情复杂。易南希条理清晰,冷静地陈述了事情经过,重点强调了对方先言语调戏侮辱,王凯先动手不对,但对方也持械攻击,她是正当防卫。  对于这种小案件警察还是以调节为主,调解的警察揉着眉心,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情况都清楚了,你们双方都有责任。现在说说,医药费这块儿,打算怎么协商?”

  我赶紧看向坐在对面的那两位。寸头男人揉着脖子,络腮胡龇牙咧嘴地活动着小腿,两人脸上还带着点后怕和没完全散尽的酒意。

  络腮胡先开了口,语气比之前软了不是一星半点:“警察同志……那个……医药费就算了。”

  寸头也赶紧摆手,眼神瞟了一眼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易南希,带着点心有余悸:“对对对,不用了不用了。刚才……刚才确实是哥们儿喝多了,嘴上没把门,先动的手。这位……这位女同学,”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手下是留着情的。不然……”他苦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这肚子,还有他这腿,十天半月怕是下不了床。”

  这话一出,连旁边记录的年轻警察都忍不住抬眼多看了易南希一眼。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赶紧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两根递过去:“大哥,抽根烟,消消气,真是不打不相识。”

  那两人对视一眼,都接了过去。我给他们点上火,又给警察叔叔和王凯散了一根。烟雾在惨白的灯光下袅袅升起,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竟真的在尼古丁的作用下缓和了下来。谈不上什么一笑泯恩仇,但至少,那股戾气是散了。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是后半夜。冷风一吹,王凯的酒彻底醒了,耷拉着脑袋,像只斗败的公鸡。他偷偷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易南希,小声嘟囔:“老易……对不起啊……连累你了……”

  回学校的路上,王凯蔫头耷脑,易南希依旧沉默。我夹着烟,走了几步,突然忍不住,抬手抹了把鼻子,苦笑出声:“老易啊……以后……”我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和心有余悸,“……咱尽量还是……别出手了,行不?太吓人了。”  刚才她那几下,干净利落,迅猛如电,简直像电影里的场景。一想到如果真闹出重伤甚至更严重的后果,我后背就发凉。

  易南希闻言,脚步没停,只是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她没看我,目光看着前方空荡荡的街道,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看你的表现。”

  ……

  烧烤摊那晚之后没两天,我和易南希在湖边散步,傍晚的风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凉意。她忽然用胳膊碰了碰我。

  “哎,赵子健。”

  “嗯?”

  她侧过头看我,夕阳在她眼里映出一点暖光,“王凯是不是真挺想脱单的?那天吃烧烤,看他嚎得挺惨。”

  我笑了:“他就那样,嘴炮王者。不过……最近看别人成双成对,是有点受刺激吧,不然也不会跑去跟不熟的人踢球。”

  易南希点点头,像是琢磨着什么。走了几步,她又开口,语气很随意,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有个朋友,米娜,大二,舞蹈专业的。”

  我看向她。

  “长得……嗯,”她似乎在找合适的词,最后蹦出两个,“清纯,可爱。挺安静一姑娘,脸皮薄,到现在好像还没谈过恋爱。”

  我眼睛微微睁大,隐约猜到了点什么。

  “看王凯一天天孤苦伶仃的,”她嘴角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带着点捉弄似的笑意,“等哪天有空,撺个饭局,给他俩介绍介绍?”

  我差点笑出声。老易这行动力,真是杠杠的。嘴上不说,心里还真给王凯那小子惦记上了。“舞蹈系的?清纯可爱?”我故意咂咂嘴,“王凯能配得上人家吗?别吓着小姑娘。”

  “试试呗。”易南希耸耸肩,“不成就算了,就当一起吃个饭。总比他天天蹲宿舍打游戏,或者跟那帮不熟的人瞎踢球强。”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我听得出来,她是真把王凯当自己人了。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就像家里某个不太成器的弟弟,自己可以随便欺负,但外人不能欺负,还得操心给他找个好归宿。

  “行啊!”我立刻附和,“老易你牵线,我绝对配合!什么时候?我得提前给王凯那小子透个风,让他有点心理准备,别到时候见了人姑娘,舌头打结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透什么风?”易南希挑眉,“就得突击检查才有效果。提前说了,他指不定怎么扭捏矫情呢。”

  我想象了一下王凯毫无准备、突然被推到一个清纯可爱的舞蹈系妹子面前的场景,那画面太美,忍不住乐了。

  “成!听你的!就这么办!”我已经开始期待那顿饭局了。

  周末中午,学校附近那家总是吵吵嚷嚷的港式茶餐厅里,我和王凯占着张靠墙的卡座。王凯对着菜单愁眉苦脸,手指在“干炒牛河”和“滑蛋虾仁饭”之间来回移动,嘴里嘟囔:“老赵,你说我第一印象是不是得稳重点儿?吃牛河会不会太豪放?虾仁饭又显得太秀气……”

  我嘬着冻柠茶,无语地看着他:“大哥,就是吃个便饭,又不是相亲……虽然也差不多。你正常点就行,别到时候紧张得把筷子吃了。”

  “滚蛋!”王凯笑骂着给了我一拳,“我这不是重视老易介绍的朋友嘛!你说,那女生真能像老易说的那么……哎,她来了!”

  他话音没落,眼睛瞬间就直了,死死盯向门口。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茶餐厅的玻璃门被推开,易南希先走了进来,还是那副清爽帅气的短发明朗模样。但她身后,跟着一个女生。

  只一眼,我和王凯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

  那女生穿着一件简单的米白色连衣裙,长发柔软地披在肩上,发尾带着点自然的微卷。她微微低着头,跟在易南希侧后方,脚步很轻,像只容易受惊的小鹿。餐厅嘈杂的声音似乎都因为她的出现安静了几秒。易南希领着她走过来,那女孩才稍稍抬起脸。

  操!我心里无声地爆了句粗口。

  清秀干净的五官,皮肤白得几乎透明,眼睛很大,瞳仁是浅浅的褐色,带着点怯生生的水光,看人一眼就迅速垂下,长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易南希说得没错,是那种极致清纯、能轻易勾起人保护欲的长相。而且,虽然是舞蹈生,身高不算特别高,但那身段比例……绝了。肩颈线条优美,腰细得不行,裙摆下露出的一截小腿又直又匀称。

  这简直就是……就是我曾经在脑子里幻想了无数遍的、穿着白裙、抱着书本、会在湖边听我弹吉他的理想模板!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凯。这货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菜单都快捏变形了,一副魂飞天外、找不到北的傻样。得,没跑了。这家伙之前那点对易南希的“暗恋”,在此等美颜暴击下,估计已经灰飞烟灭了。

  易南希已经走到了桌前,看看我,又看看石化了的王凯,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她侧身介绍:“米娜,舞蹈系的。”然后拍了一下王凯的肩膀,“喂,回神了。这我哥们儿,王凯,踢足球的。旁边这个傻了的叫赵子健,我男朋友。”  米娜的脸颊瞬间浮起两抹很淡的红晕,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点害羞:“你们好……”

  “你……你好!”王凯像是被电了一下,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大差点带倒桌上的水杯,“我……我叫王凯!计算机的!踢……踢中场!”

  我赶紧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反应过度,尴尬地挠着头傻笑。我也赶紧站起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点:“你好,赵子健。老易常提起你。”

  米娜抿着嘴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没多说话,那份羞怯又文静的样子,确实和我身边这位能面不改色说荤段子、一脚能踹断歹徒肋骨的“老易”是天壤之别。

  易南希很自然地招呼米娜坐下,自己则坐在我旁边,用只有我俩能听到的声音,极轻地哼笑了一声:“出息。”

  我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虽然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身边这位“老易”,但不得不承认,刚才那一瞬间,心脏确实被那种直男终极梦想的纯美画面狠狠撞击了一下。

  而对面,王凯已经彻底进入了手足无措的傻狗模式,憋了半天,冒出一句:“那个……米……米娜同学,你……你看看想吃点什么?这家的菠萝油……哦不对,你是舞蹈生,不能吃太油的是吧?沙拉!沙拉不错!”

  米娜被他逗得低头轻笑了一下,声音细细的:“没关系的,我都可以。”  我看着王凯那副红着脸、结结巴巴努力找话题的样子,又看看对面安安静静、仙气飘飘的米娜,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老易这媒人,当得可真够格。这哪是介绍对象,这简直是给王凯这傻小子下了剂猛药啊。

  茶餐厅的嘈杂声浪成了最好的背景音,几杯冻奶茶下肚,桌上的气氛总算从最初的僵硬变得活络起来。王凯这厮一旦放松,嘴皮子就刹不住车,正比划着吹嘘他某个“惊天动地”的进球,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对面的米娜碗里了。

  米娜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抿嘴笑一下,脸颊红红的,也不多话。

  易南希忽然站起身,碰了碰我的胳膊:“我去下洗手间。”

  我正听得心不在焉,下意识“哦”了一声。她却没立刻走,眼神在我脸上停顿了半秒,又扫了一眼对面那相谈(基本是王凯单方面谈)甚欢的两人。

  我福至心灵,立刻也站起来:“我也去!”

  王凯正说到兴头上,被打断还有点不满:“你俩啥毛病,上厕所还组队?”  “管得着吗你!”我丢下一句,赶紧跟上易南希。

  穿过略显拥挤的过道,走到餐厅后部相对安静的洗手间区域。易南希没进去,而是在门口停了下来,转过身,背靠着冰凉的瓷砖墙。

  我凑过去,刚想问她觉得怎么样,她却突然伸手,把我往她那边拽了一下,距离瞬间拉近。

  她微微仰头,气息几乎喷在我下巴上,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没好气的揶揄:“赵子健,人是我给王凯介绍的。你眼睛都快长人米娜头发上了,几个意思?”  我心脏猛地一跳,脸上有点臊得慌。刚才确实……没忍住多看了几眼。那毕竟是我曾经的标准理想女生模板啊!

  “我……我没有!”我下意识否认,眼神飘忽,正好落在她额前和鬓角。她的短发好像比之前长了一点点,有些细碎的发丝不那么听话地翘着。

  鬼使神差地,我抬起手,非常轻地、近乎笨拙地帮她捋了一下那几缕不规矩的头发,想把它们别到耳后。指尖碰到她微热的皮肤,像过电一样,我立刻缩回手,欲盖弥彰地找补:“你……你头发有点乱了。”

  易南希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这动作。她抬眼瞅着我,那双平时总是清亮冷静的眼睛里,慢慢漾开一点似笑非笑的玩味。她没追究我帮她整理头发的事,反而往前又凑了半分,几乎贴着我,声音更低了,气息拂过我嘴唇:“少来。我还不知道你?”她顿了顿,下巴微不可查地朝餐厅大厅方向扬了扬:“米娜那款,才是你老底儿里的菜,对吧?”

  我喉咙发干,想反驳,却在她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哑火。

  她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忽然笑了,不是平时那种爽朗的笑,而是带点坏劲儿的、压着声音的气音。同时,她右手抬起来,慢悠悠地摊开在我眼前,然后,五指缓缓地、一根一根地收拢,捏成一个紧实的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发出极其轻微的“咔”一声响。

  她保持着那个威胁感十足的拳头,在我鼻尖前晃了晃,眼睛眯起来,声音甜得发腻,却字字清晰:“赵子健,你给我记好了。敢对米娜有什么非分之想……”她拳头又紧了紧,那“咔”声更明显了。“……我就让你好好回忆回忆,我练的是哪种武术。”说完,她松开拳头,手指甚至还很轻佻地在我鼻尖上弹了一下,这才转身,没事人一样推开洗手间的门走了进去。

  我僵在原地,鼻尖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触感和那无形的、却实实在在的压迫感。后背冒出一层细汗,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别的什么。

  抬手摸了摸鼻子,我对着那扇关上的门,憋了半天,才低低地骂了一句:“……靠。”

  王凯和米娜这组合,走在校园里回头率百分之两百。

  王凯人高马大,踢足球练出一身腱子肉,性格又咋咋呼呼,走路都带风。米娜呢,小巧玲珑,长发飘飘,舞蹈生的气质让她看起来像只优雅的白天鹅,说话细声细气,经常被王凯的大嗓门吓得一哆嗦。他俩并排走,活脱脱现实版美女与野兽。

  至于我和易南希……嗯,大概就是“冷脸学姐和她的文艺跟班”既视感。她短发利落,步伐飒爽,我跟在一旁,画风确实也不太统一。

  偶尔我们四个会一起行动,吃饭、看电影,或者就在湖边瞎坐。当我们一起看夕阳的时候,我叼着烟给他们弹吉他听,其余三人跟着节奏哼唱。王凯这小子竟然把烟戒了,说米娜不喜欢烟味。我说你真牛逼,听说能戒烟的人都是狠人,杀人不眨眼。

  两对风格迥异的情侣凑在一起,场面时常有些滑稽,但又奇异地和谐。  傍晚,夕阳给学校的红砖主楼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我们四个从湖边长椅站起来,慢悠悠地晃荡回来。路过主楼前那片开阔的广场时,我看着那栋颇有年代感的建筑,心里忽然一动。

  “哎,”我停下脚步,拉住易南希,又朝前面那对喊了一嗓子,“王凯!米娜!等等!”

  他们俩回过头。王凯正手舞足蹈地跟米娜说着什么,米娜抿着嘴笑。“干嘛?”王凯问。

  “咱们在这儿合个影吧?”我指了指身后巍峨的主楼,“来这么久了,好像还没正经在主楼前拍过照。”

  “好啊好啊!”王凯第一个响应,立刻兴奋起来,掏出手机就开始找角度,“来来来,哥给你们拍个帅的!保证拍出电影海报的感觉!”

  米娜也微笑着点头,轻轻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长发。

  易南希倒是没什么表示,只是瞥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又搞什么幺蛾子”,但也没反对。

  王凯把我们推到主楼前,背景是巨大的罗马柱和恢弘的建筑立面。他指挥着:“老赵,你搂着老易站中间!米娜,你来我这边,对,靠我近点!哎呀别害羞嘛!”  我顺势搂住易南希的肩膀。她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但没躲开,只是斜睨着我,低声警告:“赵子健,你手老实点。”我嘿嘿一笑,把她搂紧了些。

  另一边,王凯试图也去搂米娜,结果米娜害羞,下意识躲了一下,王凯扑了个空,差点把自己绊倒,逗得米娜忍不住笑出声,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准备好了吗?看镜头啊!”王凯举着手机,大声喊着,“三!二!一!”  就在他喊“一”的瞬间,我突然侧过头,飞快地在易南希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几乎是同时,我感觉到搂着她肩膀的那边手臂一紧,易南希的手指无声地掐住了我胳膊内侧的一小块肉,力道不小。

  而镜头另一边,王凯也抓住了机会,猛地低下头,在米娜的头发上重重亲了一口。米娜惊得轻呼一声,整张脸瞬间红透,像熟透的苹果,下意识就往王凯怀里缩。

  “咔嚓!”手机定格下了这一幕。

  照片里,我和易南希占据画面左侧,我笑得有点得意又有点龇牙咧嘴,她侧脸上带着一点猝不及防的、极淡的红晕,眼神看似凶巴巴地瞪着我,但嘴角好像有那么一丝极力压抑的弧度。右边,王凯笑得像个偷腥成功的猫,大大咧咧地搂着几乎把脸埋进他怀里的米娜,米娜只露出一个红得滴血的耳朵尖和半边羞涩的侧脸。背后,是沐浴在金色夕阳里的古老主楼。

  “我看看我看看!”王凯迫不及待地跑过来检查成果,一看就乐疯了,“哈哈哈完美!老子太会拍了!瞧瞧这构图!这光线!这表情!绝了!”

  易南希这才松开掐我的手,凑过去看了一眼照片,哼了一声:“赵子健你表情管理失败,像个傻逼。”

  我揉着发疼的胳膊,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那你脸红什么?”

  她肘关节不动声色地往后一顶,撞在我肋骨上,没用力,但警告意味十足。  米娜也小心翼翼凑过来看,看到自己那副羞得快蒸发的样子,哎呀一声,捂着脸躲到王凯身后去了,王凯得意地哈哈大笑。

  那张照片,后来一直被王凯设成了手机屏保,逢人就炫耀。而我的手机里,也一直存着这张——照片里,我搂着的女孩脸颊微红,眼神明亮,是我从未想象过、却真实拥有的未来。

  时间溜得飞快,裹着课本、吉他弦音、足球场上的尘土和易南希身上淡淡的药油味道,一眨眼就把半学期卷走了。北京的风彻底冷硬下来,枝桠光秃秃的,寒假到了。

  火车站里永远人声鼎沸,各种口音和行李的滚轮声混杂在一起,空气燥热又沉闷。我拖着易南希的行李箱,把她送到去沧州的检票口前。

  她的头发长长了不少,已经能垂到肩膀,发尾微微向内卷着,衬得她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围了条浅灰色的围巾,看起来竟有几分难得的温软。

  “到了给我发信息。”她第N次嘱咐,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巾的流苏。  “知道,一下车就发。”我点头。

  “每天都要视频。”她抬眼瞅我,眼神里有点不讲理的固执。

  “保证。风雨无阻。”我举起三根手指。

  “别光顾着跟王凯他们鬼混,忘了时间。”

  “不能,你最大。”

  “我家那边信号有时候不好,要是没接就是没看见,你别瞎想。”

  “好,我不瞎想。”

  她好像还有一肚子话要交代,嘴唇动了动,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平时那股又冷又飒的劲儿收了起来,露出底下一点不易察觉的依恋。这种模样的易南希,比任何时候都让我挪不开眼,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广播里开始催促她那趟车的旅客检票。她抿了抿唇,从我手里接过行李箱拉杆:“那我走了。”

  “嗯。”我看着她,喉咙有点发紧。

  她转身,排在队伍后面,一步一步往前挪。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看我,提高声音:“赵子健!记得想我!”

  周围嘈杂的人声仿佛静了一瞬。我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和强装镇定的眼神,用力点头,大声回:“知道!”

  她这才像是满意了,转过身去,背影很快消失在检票口的人流里。我站在原地,直到彻底看不见她了,才慢慢呼出一口气,胸口空落落的。我家在通州,不急着回去。又在宿舍赖了一天,和王凯打了最后一场游戏,把吉他弦仔细擦了一遍,才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回家。

  寒假的日子一下子变得冗长而安静。手机成了最重要的东西,每天固定时间的视频通话成了雷打不动的仪式。屏幕那头,有时是在她整洁的房间,有时是在吵闹的亲戚家,背景音里偶尔能听到沧州方言的喧哗。她的头发好像又长了一点点,偶尔会别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年三十晚上,家里热闹非凡,春晚的背景音、家人的笑闹声、窗外零星的鞭炮声混作一团。我却抱着手机躲到了相对安静的阳台。冷风嗖嗖地刮,玻璃窗隔开了屋内的暖意和喧嚣。屏幕那头,易南希也站在窗边,她那边似乎更安静些,窗外能看到远处零星炸开的烟花。

  “冷不冷?”她问,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细微的杂音。

  “不冷。”我跺跺脚,对着屏幕哈出一口白气,“你那边呢?”

  “还好。”她笑了笑,“就是有点想你。”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快到十二点了,远处的鞭炮声逐渐密集起来,像滚雷一样由远及近。电视里春晚主持人的倒计时呐喊穿透房门隐隐传来。

  “五!”

  “四!”

  屏幕那端,易南希的嘴唇动了动,窗外恰好炸开一簇巨大的烟花,映亮了她整张脸。

  “三!”

  “二!”

  更多的鞭炮轰鸣着炸响,几乎要震碎玻璃。整个世界陷入一片喧腾的声浪。  “一!新年快乐!”

  我对着屏幕大喊:“易南希!新年快乐!”

  她也笑着,同样大声地喊了句什么。但鞭炮声太响了,像潮水一样吞没了所有声音,我一个字都没听清。只看到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隔着屏幕,隔着上百公里的距离,清晰地映出我的样子。她的嘴唇又动了几下,口型清晰。

  好像是……我爱你。

  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随即疯狂擂动,撞得胸口发疼。血液轰地一下涌上头顶,耳朵里却奇异地安静了下来,仿佛那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只是遥远的背景音。  屏幕那头,她说完那句话,像是有点不好意思,飞快地低下头笑了,耳根染上淡淡的红色。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温柔又坚定,仿佛在确认我是否看到。

  我张了张嘴,喉咙被情绪堵得严严实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只是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对着屏幕点头,笑得像个傻子。

  窗外,万家灯火,鞭炮齐鸣,新的一年在极致的热闹中到来。而我在冰冷的阳台上,对着手机屏幕里那个女孩,看到了全世界最寂静、最震耳欲聋的告白。  ……

  年后,我心里那点思念像野草一样疯长,掰手指头计算着易南希回北京还剩几天。学校附近那片老居民区,我骑着车晃悠了好几天,最后真让我找到了一个一居室的小房子。面积不大,旧是旧了点,但干净,朝南,阳光能洒满整个房间。最关键的是,离学校近,足够安静。我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跟房东签了合同。拿着钥匙那天,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站了好久,心里揣着个滚烫的秘密,想象着她看到时的表情。

  开学前一周,易南希就提前返校,我一大早就去了火车站。出站口挤满了返校的学生和家长,人潮汹涌,各种牌子举得老高。我踮着脚,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个出来的人,心脏跳得又快又重。

  一拨又一拨的人流出来,又散去。就是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手机攥在手心里,汗涔涔的,拨她的电话,却一直是“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焦虑像细密的虫子,开始一点点啃噬我的期待。

  人群渐渐稀疏,接站的人大多接到了自己要等的人,喧闹声低了下去。我心里越来越沉,忍不住伸长脖子往站台里面张望。就在我几乎要以为她改签了车次的时候,下意识地一回头。

  就在我身后不远处的柱子旁,她背着个大大的旅行包,头上戴着一顶毛线帽,帽檐压得有点低,几缕长了一些的头发露出来,被风吹得贴在脸颊上。她缩着脖子,鼻子冻得有点红,正跺着脚,呵出团团白气,眼睛却亮晶晶地望着我,带着点狡黠的笑意,好像已经这样看了我好久。

  “易南希!”我大喊一声,几乎是撞开身边的人冲过去。

  她笑着张开手臂,被我结结实实地一把抱起来,转了大半个圈。旅行包重重撞在我后背上,我们都踉跄了一下,却谁也没松手。她的帽子掉了,头发蹭在我脖子上,冰凉冰凉的,带着外面风雪的寒气。

  “你吓死我了!怎么不打电话?躲这儿干嘛!”我语无伦次,手臂勒得她紧紧的,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手机没电了。”她声音闷在我羽绒服里,带着笑,“出站就看见你个傻子伸着脖子往前瞅,怪好玩的,就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发现。”

  我又好气又心疼,捧起她的脸,也顾不上周围还有零星的人,低头就吻住了她冻得冰凉的嘴唇。她愣了一下,随即回应了我,嘴唇柔软而急切,带着思念的味道。

  我们在寒冷的空气里交换着温热的气息,直到都喘不过气才分开,额头抵着额头,看着对方傻笑。“走吧,”我捡起她的帽子拍掉灰,重新戴在她头上,又拉起她的行李箱,“带你去个地方。”

  “哪儿啊?神神秘秘的。”

  “到了你就知道了。”

  当我用钥匙打开那扇旧防盗门,侧身让她先进去的时候,她站在门口,看着虽然小但被收拾得干净温馨,阳光正好的房间,愣了一下,随即挑眉看向我,嘴角弯起一个了然又戏谑的弧度。

  “行啊赵子健,”她走进来,四下打量着,手指划过窗台,“租的?金屋藏娇?还是……图谋不轨?”

  我耳根发热,强作镇定地关上门:“就是……觉得有个地方方便点。练琴什么的,也省得在宿舍吵人。”

  她转过身,背对着窗户,阳光给她周身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她看着我,眼神里的戏谑慢慢褪去,变得深了些。她没说话,只是朝我伸出手。

  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一切发生得自然而然,像积蓄了一整个寒假的河流终于找到了出口。是她先主动吻了我,比在车站时更热烈,更不容退缩。空气中弥漫着她身上清冽的气息。衣服胡乱的扔了一路,从门口到沙发最后到床上。

  我怕她第一次做爱会有紧张感,尽量温柔的爱抚她的身体,做好前戏。她的乳房大小适中而且挺拔,手掌覆盖上去,很舒服。她的身体并不是我想象中肌肉发达的样子,线条很柔和,但隐藏在皮肤下面的肌肉蕴含力量,只有在需要使用的时候,那一部分肌肉才会在皮肤上露出线条。

  就比如现在,她的双臂忽然肌肉隆起,将我一下按倒在床上,然后跨坐在我的身上,喘着粗气再度俯下身体亲吻我的嘴唇,然后稍稍向下,顺着下颌,沿着锁骨,张嘴叼住了我的乳头。我浑身一激灵,原来男人的乳头也这么敏感。  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应激反应,易南希微微一笑,稍微抬起屁股,一只手扶着我的胸膛,一只手握住我下面那早已挺立的阴茎,对准阴户口蹭了蹭。

  我的龟头感觉到一片滑腻,她的阴唇里面温度很高,湿漉漉的,应该是发情了吧。我正猜想着,忽然感觉到自己的阴茎毫无阻碍的进入到一片温暖的海洋。易南希同时扬起脖颈“啊~”的呻吟一声,之后便骑在我的身上运动起来。  原来看起来生人勿近的易南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随即释然。我自己都不是处男,为什么要求易南希事事完美?想通之后,便迎合着她的节奏挺动,这种女上男下的姿势对于我来说非常省力,我只需躺在床上享受阴茎上传来的感觉就可以。而女方则要不断做着蹲起动作,有时为了让阴茎插到自己的敏感点,还要带些旋转,对女方体力的要求很高。

  即使易南希身体素质不错,动作幅度和频率并未减小,但这种高强度交合几分钟后还是让她的皮肤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可能是太想念易南希,也可能是多年没做过爱了。快感累积的特别快,易南希紧致有力的腔道紧紧箍着我的棒身,一股股强大的吸力从四面八方传来。

  “唔呃~”我低吼一声,白浊的精液从龟头射出,冲进易南希体内。易南希被我射的身体一震,身体起伏的动作缓和下来,眼中充满柔情蜜意的看着我,一下又一下的收缩阴道,直到我停止射精。

  风平浪静之后,阳光已经西斜,在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我们挤在那张不算宽敞的单人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她对着我,缩在我怀里,手指在我的乳头上转圈,头发散在我手臂上,有点痒。

  我的阴茎还插在她的身体里,湿湿粘粘的,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到彼此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远处模糊的车流声。过了很久,她忽然极轻地开口,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和颤抖。

  “赵子健。”

  “嗯?”

  她停顿了几秒,像是需要积蓄勇气,身体微微绷紧。“你……会不会介意……”她声音更低了,语速很慢,“……我不是……第一次。”问完之后,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在等待审判。

  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不疼,但酸酸胀胀的。我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臂,把她更深地拥进怀里,嘴唇贴在她耳后那块柔软的皮肤上。

  “我介意。”我感觉到她身体猛地一僵,立刻更紧地抱住她,不让她有机会退缩,然后才继续说下去,声音很轻,但清晰无比,“我介意我以前没能更早认识你,介意没能……更早像现在这样抱着你。”

  她的呼吸屏住了。

  “你以前是什么样,我没参与,也参与不了。”我吻了吻她的头发,“但我认识的易南希,是现在这个,会给我擦药油,会因为抓到丑恐龙偷偷高兴,会在我怀里问我傻问题的易南希。”

  “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你。”

  怀里僵硬的身体一点点软化下来,最后彻底放松地靠进我怀里。她翻过身,把脸埋在我胸口,手臂环住我的腰,抱得很紧。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感觉到胸口处洇开了一小片温热的潮湿。她没有出声,只是肩膀极其轻微地颤抖着。胸口那片温热的湿意还未完全散去,她忽然抬起头,眼睛还红着,像只被欺负狠了的兔子,可眼神里却烧着一簇不管不顾的火。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再次伏在我身上用力吻住我,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比刚才更加急切和主动,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某些东西彻底碾碎、融化,再重新烙印进彼此的身体里。

  我的鸡巴又有了抬头的趋势,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易南希反应很快,双腿立刻盘在我的腰部,顺势仰面倒在床上。

  “老易,这次我来!”不等她回答,我立刻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冲刺,整个过程中她很大胆,甚至有些近乎凶狠的急切,指甲几乎掐进我后背的皮肤里。我则不停揉捏着她的乳房,两颗肉球在我手中不断变换形状。我们像两只渴望靠近、互相取暖的小兽,在陌生的房间里,用最原始的方式确认彼此的存在,驱散分离带来的不安。

  宿醉般的疲惫感还缠绕在四肢百骸,但更清晰的是怀里温热的触感。易南希对着我,蜷缩在我怀里,呼吸均匀。她的短发蹭在我下巴上,有点痒。

  昨晚的片段像潮水一样涌回脑海——她的眼泪,她的问题,我的回答,以及后来……更加激烈、仿佛要确认什么的纠缠。

  记忆定格在最后几个瞬间,我心里猛地一咯噔,睡意瞬间驱散。我们……好像……没做安全措施!

  我轻轻动了动,想把胳膊从她颈下抽出来。

  易南希却像是被惊动了,含糊地“嗯”了一声,她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带着惺忪的睡意,声音沙哑:“醒了?”

  “老易……”我喉咙发干,声音都变了调,“昨晚……我们……那个……我没……没忍住……射里面了……”

  易南希眨了眨眼,清醒了些。她看着我一脸惊慌的样子,沉默了两秒,然后很笑盈盈地开口:“怕闹出人命吧?”

  她掀开被子坐起身,裸露的背部线条流畅,上面还有几道昨晚留下的、浅浅的红痕。她捡起地上的睡衣套上,语气没什么起伏:“没事,这两天可能是安全期,如果怕的话一会儿你去药店买盒药。”

  她顿了顿,系好睡衣带子,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顺便买几盒避孕套回来。”

  我看着她冷静的侧脸,心里那点慌乱奇异地平复了一些,但随之涌上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她如此坦然,如此直接地处理这件事,反倒显得我刚才的惊慌有些可笑和幼稚。

  也是,她不是第一次了,她有经验,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刺,扎了一下,但很快被另一种更强烈的念头覆盖了——既然她不是处女,那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而且她并不知道我不是处男,心里可能对我还有些愧疚的心理,这个想法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

  接下来的三天,我们几乎没怎么出门。我们睡醒了就做爱,饿了点外卖,吃完接着做。外卖盒子堆在门口,窗帘大部分时间都拉着。屋子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情欲的气息。

  易南希的接受度高得惊人。她似乎抛开了所有矜持和顾虑,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急切地吸收和回应着一切。我们像是探讨学术一般,一边看A片一边学习里面的动作,那些曾经只在脑子里盘旋的或许有些过火的念头,在她这里几乎都得到了默许甚至配合。

  她的身体柔韧,尽力摆弄成各种姿势,某些需要极大柔韧性和忍耐力的、近乎折磨的动作,她咬着牙,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只是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却没有丝毫抗拒。

  有一次,我从后面插她时,动作有些重了,干的兴起,重重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在她白皙的屁股上留下了清晰的指痕。她疼得倒吸一口气,“啊!”尖叫一声,身体绷紧,却在我下意识放松力道时,反而声音带着颤音,眼睛水汪汪的回头看了我一眼说:“……没事……可以再用力一点……”

  那种近乎受虐般的顺从和配合,带着一种吸引力,让我更加失控沉溺。想起她在别人面前冷若冰霜的模样,而眼前这种媚态只属于我一个人,我心中涌起无限的自豪。

  ……

  开学前两天,王凯也回来了,他那大嗓门就在楼下响起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恨不得把整栋楼都吵醒。一开门,他就拎着两大袋东西挤了进来,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四下扫射,一下就看到了垃圾桶里的避孕套。

  “行啊老赵!真会找地方!哥们儿得来给你做个安全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安全隐患’!”他故意把“安全隐患”几个字咬得贼兮兮的,抻着脖子往卧室方向瞄。

  我踹了他一脚:“你丫滚蛋!眼睛往哪儿看呢!”

  他把手里的袋子哐当放在桌上,得意地拍拍:“瞅瞅!哥们儿从老家背来的!红肠!黏苞米!绝对正宗!”说完又凑近我,压低声音挤眉弄眼,“战况挺激烈啊?老易那身手……你腰还行吧?”

  我笑骂着把他推开,易南希正好从里屋走出来,嘴里叼着皮套扎头发,穿了件我的宽松毛衣,瞥了王凯一眼:“皮痒了?”

  王凯瞬间立正,讪笑:“哪能啊老易!我这是关心兄弟身体!”

  闹了一阵,我们一起去车站接米娜。看到出站口那个穿着浅色羽绒服、拖着小巧行李箱、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的女孩,王凯立刻像变了个人,嗷一嗓子就冲了过去,接过行李,挠着头嘿嘿傻笑,那股嘚瑟劲儿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肉眼可见的紧张和欢喜。

  米娜看到他,眼睛弯起来,脸颊微微泛红,小声说:“等很久了吗?”  “没有没有!刚到!”王凯嗓门都不自觉放轻了。

  回到我那小屋,原本还算宽敞的空间一下子塞进四个人,顿时显得拥挤起来,却也热闹得不得了。王凯自告奋勇要露一手,系上围裙,还是易南希临时找出来的就钻进了小厨房。我和易南希想帮忙,被他轰了出来:“去去去,别添乱!今天让你们尝尝王大厨的手艺!”

  没想到这家伙还真不是吹的。锅铲碰撞声、油烟机轰鸣声里,很快飘出诱人的香味。米娜坐不住,悄悄走到厨房门口,小声问:“王凯,要我帮忙洗菜吗?”  “不用不用!你坐着!马上好!”王凯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带着十足的干劲。

  最后端上桌的,虽然都是家常菜,但卖相和味道居然都相当不错。尤其是那盘切片红肠,油亮亮的,被王凯摆成了花朵状,中间还插了根牙签当枝干,土味中透着点用心。

  “可以啊凯哥!”我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

  王凯得意地扬下巴,先给米娜夹了一筷子:“尝尝这个,我妈自己灌的,绝对比外面卖的好吃!”

  米娜小口吃着,眼睛亮起来,用力点头:“嗯!很好吃!”

  “还有这个腰花,老赵多吃点,补补。”王凯一脸淫笑。

  “切~老子这身体,杠杠的。”

  易南希却平静的说:“凑合吧,勉强及格。”

  “噗!”王凯没忍住,“看见了吧?老易也让你多吃呢。”

  只有米娜红扑扑的没说话。

  也许是久别重逢的兴奋,也许是王凯咋咋呼呼的热闹,也许是这小屋拥挤却温馨的氛围,连平时话最少的米娜也像是被点燃了。她听着王凯吹牛,会抿着嘴笑,偶尔还会小声反驳一句“才不是那样”,被王凯瞪大眼睛“控诉”时,又会笑着往旁边躲。她甚至主动说起她们舞蹈排练的趣事,虽然声音还是细细的,但条理清晰,讲到好玩的地方自己先笑起来,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

  我这才发现,她安静的外表下,原来也藏着这么活泼可爱的一面。王凯更是看得眼睛发直,傻笑就没停过。

  易南希碰了碰我的胳膊,凑到我耳边,声音里带着笑意:“看来你这房子租得值。”

  我看着眼前吵吵闹闹的场面,王凯手舞足蹈地比划,米娜掩着嘴笑,易南希在我身边眉眼柔和。窗外天色暗下来,屋里灯光明亮,饭菜的热气混着欢声笑语,氤氲成一团温暖的雾,把玻璃窗都熏得模糊了。心里某个地方被填得满满的,踏实而温暖。

  ……

  谁都没想到,先倒下的居然是身体素质最好的易南希。

  想来大概是那天在火车站柱子后面等得太久,穿着单薄,被冷风吹透了。回来后又没及时添衣,折腾两天,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起初只是有点鼻音,她没当回事,还嘴硬说自己当年在部队拉练,冰天雪地里滚一圈都没事。结果第二天下午就发起烧来,躺在出租屋的床上,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却有些发白,平日里那股凌厉劲儿被病气蒸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恹恹的虚弱。

  我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得像只无头苍蝇。烧水壶哐当一声差点掉地上,翻箱倒柜找感冒冲剂,又跑去药店买体温计,回来对着说明书研究了半天才搞懂怎么用。

  “38度5……”我看着电子体温计上显示的数字,眉头拧成了疙瘩,“去医院吧?”

  “不去。”她声音哑得厉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睡一觉就好。药给我。”

  她撑着坐起来,接过我冲好的药,眉头都没皱一下就仰头喝光了,然后重新缩回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因为发烧而显得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忙忙碌碌、笨手笨脚地给她掖被角,换额头上的湿毛巾。

  “瞧把你吓的。”她居然还有力气打趣我,声音微弱,带着鼻音,“死不了。”  “呸呸呸!胡说什么!”我坐在床边,手指小心翼翼地把她汗湿的鬓发拨开,“难受就别说话,闭眼睡觉。”

  她摇摇头,烧得迷迷糊糊却还强打着精神:“一个人睡没意思……你陪我说话……”

  我心尖像是被掐了一下,又酸又软。都病成这样了,还怕我担心,硬撑着。  正说着,敲门声轻轻响了。我过去开门,是米娜。她提着一袋水果,站在门外,小声问:“子健哥,南希姐好点了吗?我……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我赶紧让她进来。米娜看到床上虚弱的易南希,眼睛立刻瞪大了,满是担忧。她放下水果,洗了手,就轻手轻脚地过来,非常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毛巾,去卫生间重新用冷水投过,拧得半干,折得方方正正,轻轻敷在易南希额头上。动作又轻柔又熟练,比我那毛手毛脚的样子强了不知多少倍。

  易南希睁开眼,看到是米娜,虚弱地笑了笑:“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南希姐。”米娜小声说,又看向我,“子健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我正愁一个人转不开,连忙说:“那你帮我看着她,我再去烧点热水,熬点粥。”

  有米娜帮忙,我心里踏实了不少。等我端着熬得烂烂的白粥回来时,看到米娜正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小声跟易南希说着什么,易南希闭着眼,嘴角却带着一点笑。

  我把粥吹温了,扶她起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她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很配合地吃了小半碗。

  米娜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时不时递张纸巾,或者帮我扶一下杯子。

  易南希看看我,又看看床边一脸关切的米娜,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沙哑:“你俩这忙前忙后的……搞得我好像不行了似的……”她喘了口气,继续调侃,“一个端茶送水,一个擦汗喂药……跟床前伺候的孝子贤孙一样……”  我哭笑不得:“生病了嘴还这么贫!”

  米娜的脸唰一下红了,小声反驳:“南希姐你别乱说……”

  易南希笑得更厉害了,结果引来一阵咳嗽,吓得我赶紧给她拍背顺气。  咳完了,她喘着气,眼神在我们俩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我脸上,虽然虚弱,却带着点狡黠:“赵子健……你这‘孝心’,我收到了……等朕好了……重重有赏……”

  说完,她像是耗尽了力气,重新闭上眼睛,嘴角还挂着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很快沉沉睡去。

  我和米娜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又同时松了口气。

  窗外的天光渐渐暗淡下来,小屋里只剩下她平稳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以及我们两人轻手轻脚忙碌的细微声响。

  第二天,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雪,窗外白茫茫一片。我正守着炉子上的白粥,门忽然被砰砰砰砸响,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门拆了。

  一开门,风夹着雪粒子劈头盖脸砸进来。王凯像个雪人似的杵在门口,头发、眉毛、羽绒服帽檐上全是白霜,手里还死死攥着一个保温桶,鼻子冻得通红。  “卧槽!冷死老子了!”他一边跺脚一边往里挤,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老易怎么样了啊?严不严重?发烧没?吃药没?”

  他嗓门依旧大,但语气里的焦急货真价实。米娜从里屋探出头,看到他这副模样,轻轻“呀”了一声。

  “刚退烧,睡着呢。”我把他让进来,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你咋跑来了?这么大雪。”

  “废话!听说老易倒了,我能不来吗?”王凯把保温桶往桌上一放,就开始脱他那件被雪打湿的外套,“我熬的鸡汤,我妈说生病喝这个最补!还热乎着呢!”  他搓着手,凑到卧室门口,探头往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易南希睡得正沉,呼吸平稳了许多。王凯这才缩回脑袋,长长舒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念叨着,转身看到灶台上我熬的那锅寡淡的白粥,嫌弃地撇嘴,“你就给病人吃这个?这哪行!”

  他撸起并不存在的袖子,一把抢过我的勺子:“起开起开,看哥的!米娜,来搭把手!”

  米娜乖乖应了一声,跟着他进了小厨房。

  于是,原本我一个人手忙脚乱的场面,变成了王凯主导的“病号饭制作大会”。他指挥若定,打开冰箱搜刮食材,嘴里不停:“粥得有点滋味,撕点鸡丝进去……哎对,就那个鸡胸肉……再切点姜末,驱寒……米娜,那个小青菜洗一下……”  我反倒被挤出了厨房,靠着门框,看着王凯那高大的身影在狭窄的空间里忙碌,米娜在他旁边打着下手,小声应和,配合居然还挺默契。锅里很快冒出带着浓郁香气的白雾,和窗外冰冷的雪景形成鲜明对比。

  饭菜的香味飘出来时,易南希也醒了。她精神好了些,被扶起来靠在床头。王凯献宝似的把一碗内容丰富、香气扑鼻的鸡丝青菜粥端到她面前,嘚瑟道:“尝尝!凯哥特制病号营养粥!保证药到病除!”

  易南希看看那粥,又看看王凯还没化净的雪水头发,轻轻笑了一下:“谢了。”  “跟哥们儿客气啥!”王凯大手一挥,耳朵有点红。

  外面天色渐暗,雪光映得屋里不算太黑。我们仨围在床边,看着易南希小口小口地喝粥。屋里很安静,只有勺子碰碗的轻微声响和窗外偶尔风雪掠过的声音。  等她吃完,收拾妥当,王凯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伸了个懒腰:“吃饱喝足,来点娱乐活动啊?老赵,把你那吉他拿来弹两首!”

  米娜也眼睛微亮,期待地看过来。

  我看向易南希,她点点头:“弹吧,好久没听了。”

  我拿来吉他,靠在窗边的椅子上,调了调弦。想了想,手指拨动,流畅舒缓的民谣旋律响了起来,是那首《米店》。

  “三月的烟雨飘摇的南方

  你坐在你空空的米店

  你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拿着命运

  在寻找你自己的香……”

  我的声音不算专业,但在这个飘着雪的黄昏,在这个暖黄色灯光的小屋里,对着三个最重要的听众,却觉得格外安心。王凯盘腿坐在地上,跟着节奏轻轻晃着脑袋。米娜抱着膝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听得入神。易南希靠在枕头上,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睛很亮,安静地看着我。

  我又唱了《南方姑娘》,唱了《兰州兰州》,唱那些关于远方、姑娘和青春的旋律。

  雪还在下,吉他声和歌声像是把这间小屋变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温暖的孤岛。王凯偶尔会跟着哼两句,跑调得厉害,惹得米娜捂嘴偷笑。

  最后一句唱完,余音袅袅。王凯用力鼓掌:“牛逼!老赵,以后失业了可以去地下通道卖唱!”

  我笑着把吉他放到一边。易南希忽然轻声说:“挺好听的。”她顿了顿,补充道,“比去年瞎弹那会儿强多了。”

  易南希这场病来得凶,去得慢。又在我那小屋里将养了三天,烧才彻底退干净,虽然人还有点蔫,但总算有了点精神头,能自己下地走动,也不用再顿顿喝粥了。

  吃过早饭,我俩静静的窝在床上,“谢谢你这两天的照顾”易南希缩在我的怀里轻轻地说。

  “伺候老婆不是应该的吗?以后咱俩就不要说谢这个字了。”

  易南希看着我,笑嘻嘻的问:“这几天憋坏了吧?”

  “我哪有心思往那方面想?”我顿了顿,“不过被你这么一提醒,确实有点憋得慌。唔……”

  我还没说完话,易南希便吻了上来。“别,你大病初愈,别做太激烈的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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