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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丝绒】(1-15)
作者:唐宫谱
第1章 山穷水尽
没有办法。
输入框里的文字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到底折腾了一下午。阳台上黄昏的光喷了一屋子薄薄的尘土,她闭着眼睛还是点了发送键。
云霞灿烂,黄昏与黑夜无缝衔接。
“所以啥时候搬啦?”陈忱过来看了她一眼,大波浪卷到胸口鼓鼓涨涨地方去。
“快啦。”喻小榕含糊地说。说话间屏幕刷刷闪着,简历一键投递的功能真是很好用。
“我估计下周就走,这层楼就剩你和我了哦。”陈忱卸着妆,哈欠连天地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喻小榕揉着眼跟着走出去:“你租到哪里?”
“呼家楼呀。”陈忱说,“你呢?”
“我也附近。”
陈忱点点头。“要帮你搬一下东西吗?你宿舍的人都出国了对吧?”
喻小榕摇摇头,闪回宿舍去。
“呼家楼啊……好个人挤人。”喻小榕苦笑。
四月末Kevin那笔钱还不回来,她住桥洞去还差不多!
但是毕业总是要毕业的,金松传媒给的offer自然也是要去的。
金台夕照是个好站,四号线是个号线,北京城也是个好地方,天下之大总有小女子容身的地方。
她又看了看微博私信。还没有回复。
在LA还没有消息,想必睡着。
可是他也睡了太久了。
她兼职给人写稿子得来的五万里有两万是他回家的机票,三万块也够月余让他在LA交一交他的投名状。
面试也不需要不回电话、不回微信、不回微博的对不?
他不至于讹藏她小女子的辛苦钱对不?他不至于呀!那样深邃的棕色眼眸和妖娆的发卷,到哪里吃不上饭,要骗她区区五万块?
“Hi Kevin, 你上线的话,记得回我一下哦。”喻小榕又看了一眼下午发出去的一条私信。
临走的模样犹在眼前。
的美貌也只能是她的精神食粮。
她又打开了微信挨个问了一遍,然而再一次印证最近的直播文案的坑位几乎全被即将毕业的小孩们填满。
也罢,入职就能发工资。7月末怎么也有第一笔了。押一付三,再往远一点儿去,物资学院那边瞅瞅,能活下去的。
忽而门铿铿地响起来。
“小榕。”是辅导员。她进屋后关上门,皮笑肉不笑的。“听陈忱说你还没租好房子?什么情况呀?”
喻小榕讶然:“租好了!”
导员笑道:“陈忱说你这周搬是不太可能的?”
喻小榕脸上一阵热:“这周?”
“你知道的,宿舍楼要翻新给新一届的学生,当然是早早腾空比较好。”导员在本子上记下来。“如果已经租好了,我就写你下周搬走了哦。”
喻小榕正要开口,辅导员笑道:“这可就帮了系里大忙了!书记一直关心宿舍装修的事情,早点开展最好。果然是校优秀毕业生,那么难进的金松传媒你也进去了。到时候给学弟学妹门看看有没有实习机会呀!”
喻小榕把话活活吞了下去。
导员一走喻小榕立马打开微信去问各路英雄——只消借宿两个月!工资一发,人情立马还清。
然而班中寥寥尚且留京且上班的可怜人各有可怜处,问了一晚上,在通州的冯震光倒是说房间大还能拼个地铺。
不过喻小榕哪里敢,冯震光还是别人的心头爱,那人从伦敦回来能将她掐死,想也不想就放弃了。
基友们也给不出好点子来。群里的小桂林说:“你要不和新东家说说,让帮忙解决一下住房?”
图兰朵道:“有这样的东家,月薪2000我也去!”
喻小榕苦笑。这个她不是没有打听过,然而金松也不是做善堂的。
“沙发上凑合睡睡,也是办法呢。”小桂林说。
“有碍观瞻啊。”图兰朵说。“小叶榕是广告女郎,不是厂妹。”
群里嗷嗷吵着。喻小榕将微信一关。先把今日过完吧。
论坛里帖子也总看不下去。她百无聊赖地去看别的板块。日头底下无新事,还是红男绿女林林种种。压力之下看看这些,也好睡过去了。
不过人这种生物到底很好笑。
她时常收到些约泡的邮件,从前功课不紧、收入还凑合的时候她到也会和那些人逗逗乐。
但是生死攸关的时候,谁还管那档子事儿。
世界上可见还是有许多富贵闲人闲到慌的。
蓦地,一个帖子标题将她吸引住——“征个roommate”。
这人是个养猫的工作狂,恰好家里搬空了一个小房间,又需要人来在他出差时照顾小猫。
于是征室友来了。
好家伙,怎么发在“都市繁华”版块里?
还强调“不是找FWB”?
重点是价钱也就市场价的一半。
她迅速地看起来:“楼主不缺钱,重点是帮忙管猫。”以及,“楼主住东二环”,以及“急,下周出差”!
喻小榕又看了一眼邮箱,精雕细琢的邮件换不来任何回复。天大地大喻小榕无立锥之地,也一贫如洗。
第2章 沙漏
那人就在线,于是三下五除二约好了晚上九点在五道口的咖啡馆面试——居然要面试。
喻小榕好久没进咖啡馆了,看着快五十一杯的饮品踌躇不已。当年还有些积蓄的时候,她在这里真是一下午花掉百来块不在话下。
“喝什么?”店员又一次问。
“我等朋友。”喻小榕苦笑。“您可以先喝点东西等。”店员面无表情地说。
喻小榕语塞,店员继续道:“推荐抹茶红豆冰沙。”
喻小榕道:“我再等等。”
店员叹了口气:“要不我先给您点上吧。”
“小叶榕吗?”门口的一个男人,径直走过来。店员和喻小榕都抬头看去,那男人看着喻小榕,只等她回话。
喻小榕忙点头。男人便转头和店员说:“你说的冰沙来两份,还有两份松饼。然后——没事不要来打扰我们。”
店员讪讪地退下。男人满脸歉意:“进店时手机没电了,在借充电宝,不曾想你就是小叶榕。”
喻小榕十分不好意思:“谢谢,你是沙漏先生?”
男人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我其实姓贺。你可以叫我Richard。”
别又是个搞音乐的家伙啊。
喻小榕看着名片,她看不懂,但是看到“董事总经理”觉得好生厉害,立马改口:“贺总幸会。这是我的学生证。”喻小榕说着将学生证递过去。
贺时唯收过她的学生证,匆匆一览便递回去给她。“咱们就直奔主题吧,我下周出差,我们家公主需要人照顾,这就是我需要找室友的目的。”
喻小榕忙忙点头:“可以的,我很喜欢猫咪。”
贺时唯道:“还有个问题,我经常带朋友回家,希望你也不要介意。”
喻小榕道:“不介意不介意。”
“也希望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贺时唯说。
“我本来是可以请父母来的,但是我非常不愿意被他们管束,也不愿意和朋友交代太多我的私人生活。所以我宁可从头开始,让陌生人来,我们契约自治。如何?”
喻小榕:“十分认同!”
贺时唯道:“好的孙同学。你有什么要求吗?”
喻小榕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的房租可以7月底再交吗?”
贺时唯轻轻一笑:“白嫖要不得啊同学。”
“我会付给你的!”喻小榕叹气,“只是,现在我还没有钱,等我发工资了就可以给你钱了。”
贺时唯道:“这样谈判的砝码并不对等,你要想想这2个月的时间价值——你如何补偿呢?”
喻小榕想了想,说:“我可以负责做饭,家常菜我还是可以的。家务我也可以。”
贺时唯摸了摸鼻子,又打量了喻小榕一番,说:“可以,不过你得听我的。”
人在屋檐下……喻小榕叹息道:“不过我恐怕常常加班,家务可以请钟点工,我挂账行么?”
贺时唯忍俊不禁:“那不划算了哦。”
喻小榕道:“那7月底我付你两个半月房租吧。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赶紧定下来为好,你下周就出差,我下周就要搬家。时间不等人。”
贺时唯道:“或者,我们想到什么方案再说吧。”他拿出两份合同来。喻小榕讶然:“早有准备呀。”
贺时唯道:“效率就是生命。”他指了指合同上的条款——“房租一个月2000,你的职责在这里写着。留白处,我们想好了填进去。”
喻小榕看着上面明晃晃的一条“照顾小猫”,满意地大笔一挥。
贺时唯看她签好字,粲然道:“我这两天都空着,你哪天搬告诉我一声。今晚你若还有空,可以先带你去看看房子。”说着,目光落到她雪一样颜色的手指上去。
小叶榕——南方湿热路旁的植物,淋漓畅快的的根系。偏偏南国佳丽有一双玉手。
喻小榕摆摆手:“我还得去投投简历,今晚就不了。明日早上10点你看成么?”
贺时唯道:“你不是有offer了?”
喻小榕叹气:“我尽快整点外快,好给你付房租呀。”
贺时唯道:“也不急于一时。”
喻小榕道:“不能给你添太多麻烦。”
贺时唯沉吟了一会儿,说:“那明早10点,我来接你过去。”
喻小榕喝了一口抹茶冰沙:“不用了,我坐公交过去就行。学生卡只要2毛呢。”
贺时唯又笑了:“你真有趣。”
第3章 紫色马蹄莲
群里又纷纷议论起来:“榕姐你也太大胆了吧!陌生男子合租啊?”
喻小榕道:“哪里是合租,分明是我借住房东家——人家自家房子,我义务劳动喂喂猫。”
“人家居心不良,怎么办呢?”小桂林道,“那么大的蛤蟆随街跳!”
喻小榕道:“我总不能去睡桥洞!再说,人家是……”她拿出贺时唯的名片看了看,“乐城实业的董事总经理。恐怕不差钱,也不缺女人!”
小桂林接着说:“那他为什么在论坛上征室友?为什么?这样的精英,雇人来看小猫不就行了吗?”
喻小榕:“或许他需要有信任基础呢?”
小桂林痛心疾首:“你是要被卖了还帮着数钱呢!Kevin的事情你还不长记性!”
喻小榕一气之下将手机扔到了一边,气鼓鼓地打开邮箱继续投简历。
没多久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她拿过来一看,竟是图兰朵打过来的。
她和图兰朵不过半年前线下一面之缘,怎么就突然直接打起电话来了?
电话里图兰朵声音依旧迷人:“你是在论坛里找的房子?‘都市繁华’板块?那人是乐城实业的?”
喻小榕答是的。“那人不是论坛里出了名的ONS老手吗?妹妹,糊涂!”图兰朵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我给你发的截图!”
喻小榕忙打开微信。果然图兰朵发来一堆截图,全是网名为沙漏的贺时唯发的征FWB的帖子。
格式千篇一律,用词文雅准确“诚征枕边好友,with no strings attached”,下面配他一张冲浪照,丝毫不拖泥带水也不废话,当然也触目惊心。
图兰朵见她半天不说话,又道:“你知道这样后果多严重吗?”
喻小榕轻轻道:“先不说了。”电话一挂,她忙打开论坛。
点的时候沙漏还发了一份新的帖子——“明晚trip to青岛,可约”。
她点进去沙漏的主页,倒是如之前所见清爽简明全是旅游的足迹。不过她翻了翻他第一封日记,只有一句话。:
除却巫山不是云,那么巫山的云和雨,都是可以原谅的么?
但是她喻小榕不懂,吓死啦!
图兰朵和小桂林疯狂发来各种私信,尝试抵御她决意往前的脚步。
喻小榕和他好说歹说,小桂林仍是不罢休:“我明天就从天津过来!你太危险了!”
喻小榕忙按住他:“考研重要考研重要,我不会有事的——我不去,不去啦!”
那公文一般的征友启示揭示着这个人根本是个无情的寻欢汉,胯下的事情犹如公事,但是又不能不做。既然不能不做和谁做也是差不多。
她打开贺时唯的微信,写道:“贺总,不好意思,明天有话想要和你说。”道歉和拒绝还是要当面。
翌日,陈忱一早过来了:“导员问这周能不能搬……你怎么办?”喻小榕无话可说。陈忱递过来一袋芒果:“公司发的,吃不完了。”
芒果解决不了问题。
贺时唯回了微信:“?”
喻小榕凝滞好久,方道:“贺总您吃芒果吗?”
贺时唯过了半小时才说:“我开车经过你们学校,你把芒果搬车里吧。”
待贺时唯见到拎着一带水仙芒的她,哭笑不得地说:“看来芒果不用搬,你有打包好的行李吗?搬一点过去。”
贺时唯有一股不容质疑不容拒绝的气质。
等喻小榕回过神来,他已经上楼了。
“你该早点搬走,楼里都没人了。夜里不可怕?”贺时唯道。
宿舍里的萧条模样一览无余。
行李箱、冬衣都是打包好随时可以拿走的。
“都可以搬走。”
陈忱探出头来:“小榕,这谁?”一头卷发汹涌澎湃。
喻小榕道:“我房东。”
陈忱莞尔一笑:“你房东真好哦!”
贺时唯也一笑,眼神定在她的卷发上:“绅士点好。中午请你们吃饭?”
陈忱只说要去公司婉言谢过。
贺时唯拎着行李,道:“你们学校果然以美人着称。”喻小榕心里突突的:“我很普通的,贺总,恐怕不是你的菜。”
贺时唯看了她一眼:“你同学不错。你还是很朴实的。”他也很久没见过不事打扮的女大学生。
那天在咖啡厅里他是看到喻小榕的,但是她那不修边幅的模样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是个上“都市繁华”板块的人。
喻小榕陷在贺时唯的车里愁绪万千。贺时唯看出她心里有事,也沉默了良久,道:“你是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吧?”
“啊。”喻小榕不知可否。
贺时唯冷笑:“那是我的私生活,你知道就行了。我不会蠢到对身边的人动心思。”年轻貌美的大学生并不难得手,因此沾染身边喂猫大士是非常愚蠢的。
喻小榕回头看了看他,他一收谦和模样,满是拒人千里外的气质。“你归你,我归我,我们的交集只有这个房子和猫。OK?”贺时唯说。
再好也没有了。
于是这个周末喻小榕就将全部行李都打包好。
这次贺时唯再无时间来接她,倒是印证了他对她并无什么非分之想的可能。
小桂林不太信:“你再朴实无华也是女大学生。狼的眼皮子底下吊一块肉……”
“我没那么好吃。何况,人家不缺肉吃。”这是真的。
她花了一晚上把贺时唯发的帖子全部看了一遍,跟贴响应的人不少,甚至还有熟悉的人版聊的。
那日下午从贺时唯家回来,陈忱迫不及待地跑过来和她唠起来:“你那里寻来的房东,这么帅!”
贺时唯帅么?她的审美还停留在秀气清爽小白脸的水平。对于贺时唯这种成熟男人,她不懂。
“帅的呀!你看他那公狗腰和那脸!”陈忱欢呼雀跃,“你不心动?”
陈忱提出要帮她搬家,顺道参观帅房东的房子。
喻小榕自然不拒绝。
然而车子到了小区里,陈忱疑惑道:“你怎么住到建国门去了?”进去房子,看到鞋柜上一溜男鞋,又惊:“贺总也住这儿?天哪,喻小榕!”
喻小榕苦笑:“我只是个租客……”
贺时唯家里色彩富丽,然而略有点简约。陈忱看了一圈,在他的书架上看了又看,道:“这里真的没有个女主人么?”
喻小榕道:“他倒没有和我说这个。那是他的生活,我管不着啦。”
“男孩子会看《还珠格格》?”陈忱从书堆里拔出一本书挥挥。“去他卧室看看?”
喻小榕哪里敢。
一顿折腾,日落时分终于将东西都搬好了。
陈忱还懊丧见不上帅房东,喻小榕便道:“下次请你吃饭,我也邀请他来。”陈忱笑道:“怎么不是现在请?”
“怎么不是现在请呢?”晚上贺时唯回来了,听她说了一通搬家的事情,盯着她抱着一摞衣服从房间出来。
“我现在没有钱啊。”喻小榕道,抱着衣物不敢看他。孤男寡女,终是好不自在。
贺时唯倚着墙看着她,见到和衣物一同拿出来的是一袋廉价的洗衣粉,眉毛皱了起来。
“我家的东西你尽管用。不要用这些掉价的东西。”喻小榕脸上发热。
贺时唯看着她脚丫交叠局促的模样,道:“沐浴露等也是。润肤露、香薰也是。”
“厨房里的东西你尽管用,吃的你也随便吃。在这里你就随意点。就是……”贺时唯转头进了房间,“不要进我的房间,我让你回避的时候,你躲回你的房间去。”
浴室里全是木调香水的味道。
喻小榕心头突突跳,看着镜子前面那一束紫乌的马蹄莲呆了片刻,然后看到镜子里面容模糊的自己。
她忽地掀开镜柜,然后赫然在镜后看到摞得高高的数盒冈本。
第4章 烈火烹油
“富丽堂皇,烈火烹油。”喻小榕如此形容他的这个房子。图兰朵道此人惯会带女人回家的,喻小榕也深知。只不过不知道这一刻来得那样快。
进驻贺宅的第三个晚上,喻小榕在继续看兼职机会,这时候客厅门响了。
估计是贺时唯出差回来,喻小榕起身要从房间出去跟他打个招呼。
不料伴随着门开的声音还有一串女人的笑声。
踉跄的脚步声。
激烈的接吻的声音。
层层叠叠蜿蜒到他的房间门口,然后没入房间,然后归于房门关上的寂静。
隔音真好。
喻小榕胆战心惊地将自己的房门打开了一点,看到走廊外的客厅里扔着他的行李箱,还有女人的挎包和鞋子。
一切藏在对门之后。
但是喻小榕不敢多想,关上门就看她的电影。
个把小时过去,贺时唯一条微信发来:“别出来。”
喻小榕不回,不过强撑着睡意延到后半夜,耳机一摘,外头寂静无声。
开了个门缝一看,外头行李箱和女人鞋子都不见了。
她放心地拿了毛巾去浴室。
浴室里蒸汽氤氲,贺时唯上身光着,穿着睡裤正在刷牙。
他果真是好看的。
那样的肌理分明和生机勃勃,皮肤在淡淡的灯光下微微发红,眼圈略微发红,却是汪着水。
看着木头一样的喻小榕,他笑道:“别看了,去洗吧。”然后漱漱口便要出去。
喻小榕抱着毛巾站在门口,贺时唯侧着身闪了过去。
喻小榕站到浴室里,有种赤身站在一双眼睛下的奇异感觉。
不过后来她在浴室地漏里看到一撮茶色的长头发,那种血热的感觉慢慢消失。
当她看到垃圾桶里那包成一团的玩意儿,心态瞬间转为了看热闹。
后来这种热闹她看了好多遍,一个星期总要有那么两三次。
贺时唯这样三十多的人,居然也并未有肾虚迹象,实在厉害。
喻小榕甚至开始打趣他:“这周怎么只有两次?”贺时唯笑道:“也未必战场都在家里啊。”
这一晚鏖战结束,他着在客厅喝酒拼拼图。
喻小榕自由了,从房间溜出客厅。“你怎么在这儿?”喻小榕十分惊奇。
贺时唯道:“我该在哪儿?”
喻小榕悄悄拿了瓶矿泉水就走。贺时唯道:“拼图拼么?”
大概深夜时分,贺时唯将拼图一推,喝了两口酒看着沙发深处抱着抱枕看手机的喻小榕。
喻小榕头上包着干发带,蜷缩在可达鸭睡衣后面。
“你谈过恋爱吗?”
喻小榕仍在对接着工作:“谈啊。”
“说说?”贺时唯又倒了一杯。
“拼图不拼啦?”
贺时唯从地板挪到沙发上去,握着啤酒杯看着她。
“就是正常谈的。大一一次,大二也有一次。”喻小榕哒哒地打字。“后来就没有。算是没有。”
贺时唯将酒喝下去,伸了个懒腰:“做了?”
喻小榕抬眼看看他:“……厨房的猪腰汤应该好了,你去喝点吧。”
贺时唯:“质疑我么?”喻小榕笑了一下:“补气好不啊?”贺时唯笑了笑:“胡椒放了? ”,“放了。听您的,老饕。”喻小榕继续看着手机。
贺时唯端出来两碗汤:“之前的为什么分开了。”
喻小榕喝了半碗:“合不来呀。”
贺时唯喝着汤继续看着她:“就这样?”喻小榕将脚丫子藏到屁股地下,抬眼看了看他:“你是想问那档子事呢还是啥呢?”
贺时唯分明是餍足后无聊。这一晚他11点多打发人家女孩儿走了。闲人总能闲出各种屁事儿来。
贺时唯微笑着看着她。“现在呢?”贺时唯显然明知故问。
喻小榕打游戏的手停了停,道:“算是没有了。”
“算是?”贺时唯来了兴趣,眯着眼看着可达鸭。
“是没有结果也不应该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喻小榕把发带扒拉下来,微微湿润卷曲的长直发披在肩膀上。
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过去的事情不要谈它。我倒是好奇你,为什么总要不停约不同的女人?”
贺时唯看着她拨拉头发。不是攻防,不是两兵对战,他和这个女人是秦晋之好永不相犯。不过……
他将汤一口气喝完:“你也不要问我。”起身便往浴室去。
六月中的时候,贺时唯出了一趟差,一周都不在。
她在家看了一周的书,将他书架上的书都看完了。
好玩的是他书架里还有几本昕薇。
谁会买昕薇?
“为什么会买昕薇?小桃你知道吗?”她对猫说。猫叫了一声,往贺时唯房间去。“不能进他房间。”喻小榕说。
不过,为了把小桃带出来……她如此思忖,进去了贺时唯的房间,将躺在他床上的小桃抱了起来。
他的床盖着一层淡金色的床单,床头灯边上是层层的书。
书的旁边是两个樱桃木橱柜,放着各色摆设。
真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温柔乡。
喻小榕抱着猫就出去了。
陈忱约她吃饭:“我知道你那个房东是谁了!”喻小榕心惊胆战:难不成贺时唯约女孩子都约到学院路去了?
陈忱得意道:“我们领导之前发过一张和他的合照,貌似是合作伙伴。他叫Richard,在英国念书的对不对?还没结婚,对不对?”
喻小榕:“我咋知道。”
陈忱把筷子从嘴边拿下来:“你都和他住了那么久,什么都不知道?”又不和他睡一个被窝,更不会走到他心里去。
陈忱拿筷子指着她:“你不下手?”喻小榕在心里老老实实地筛了一遍,无论那身子,那面容,那微笑和温柔,都敌不过那一周三五次的风流史:“没有感觉。”Kevin那样倒还可以。
一想到Kevin,她又懊丧了几分“我可以么。”陈忱不着痕迹地问着。
“可以的啊。”喻小榕道:“不过他是个玩咖哦。每周都换女人。”陈忱不可置信:“什么?”喻小榕大致讲了一下她的见闻:“你要想攻略可以试试看,不过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陈忱咬着牙:“我不信。”
第5章 债
回到家去,小桃对着她直叫唤。
“做什么呢?罐罐要吃么?”她抱着小桃进厨房,熟稔地开了罐头给它:“一周只能吃一个哦。”猫还知道一点节制,那人还是一门心思熬干自己。
下周可能就是陈忱。多巴胺这东西总是奇形怪状,一周就消逝了。然而一直都留着痕迹的,是什么呢?
是债。
不期然地在这天深夜,大洋彼岸的Kevin回信了:“我成功了小榕,我下个月就回来了!”让人热泪盈眶的消息。
她摘下耳机欢欢喜喜地到客厅去想要喝一杯,不料客厅落地灯昏黄地亮着,他的黑胶唱机开着,贺时唯和一位女郎坐在沙发上。
女人红唇在夜里闪烁,艳光难掩,笑着打个招呼。“这么可爱的妹妹?”
喻小榕讪讪地去取了一瓶啤酒,往房间逃走而去。
“一起喝?”那女人扬声。
“别管她。”贺时唯道,起身走来。
喻小榕缩在走廊的暗影里,贺时唯步步紧逼。昏黑里看不见人影,只闻脚步声临近,瞬间头顶上就传来热气:“我是不是说过你要回避的?”
喻小榕低着头,唬住了。
“很好玩吗?气氛全破坏掉了。”贺时唯咬了咬牙。
“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喻小榕抬头看看他,什么都看不到。
“不看微信的?”贺时唯道。“嗯?我是不是每次都会和你说我回来了?”
“也不是每次都需要我回避的呀?”喻小榕盯着他。
“以后就每次都回避,好吗?”贺时唯道:“回去?”
喻小榕头也不回地钻进房间去。
直到日上三竿,她都不曾出来过。
翌日一看手机,跳入眼帘的是一堆微信,有一串贺时唯的,也有Kevin的。
她忙打开Kevin的消息看,原来他已经订好了机票,并且已将借款全清了。
喻小榕赶紧打开银行账户一看,果然那五万块已到账。
否极泰来。
喻小榕想着,乐得将手机往床的深处一扔。
床里嘤嘤叫起来,她从被窝里把小桃抓出来。
“这么可爱的小猫,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主人?”
嘴巴里都是隔夜啤酒的味道,她起床就要去洗漱。
脑子里电光火石一样过了一遍昨夜的事情,忍着气去看手机里贺时唯的消息。
贺时唯淡淡地又一次强调了他的界限,然后在半夜四点多的时候说那女人已经走了。
好的很。
喻小榕松了一口气,拎着浴巾进去洗澡。
一边洗她一边思忖着搬家的事宜,她也释怀了。
与奇葩同居的一个月,离谱的一个月,一眨眼她就能原谅他。
光阴流远,谁都只是过客。
贺时唯睡到中午才起来。
他貌似很少在家里留到中午,都是早上将女人送走,他就径直去公司。
昨夜的女人实在败兴,他思索着推门出去,便听得切菜的声音。
“你在家啊?”喻小榕讶道。“我没做饭,这会儿在备菜,下午煲个筒骨汤。”
“不错。”贺时唯说:“冰箱深处还有鱼胶,你拿出来泡了吧。”喻小榕点头:“我放点荸荠和葛根哦。”贺时唯看了看她:“从哪里学的?”
“Kevin是广东人。”喻小榕将鱼胶拿出来泡上。“谁是Kevin?”贺时唯问。“欠我债的人。”
情债。贺时唯笑了:“还有点浪漫。”
喻小榕不答话:“中午没饭吃哦。”
贺时唯看了看手机,说:“我妈叫我去京兆尹吃。你和我一起去吧。”
喻小榕跳了起来:“我何德何能?下午我还要打工,求您放过。”
贺时唯看着她满身可达鸭,笑道:“打什么工?”
喻小榕千辛万苦找到个给农家菜写直播脚本的小活儿,傍晚得交稿。谁不知道京兆尹贵格菜,只不过还是现钱来得香。
贺时唯道:“品一品有机蔬菜的高级做法,岂不是有帮助么?”喻小榕显然无法拒绝这个道理。
“小榕是个雅致名字。”贺太太看着喻小榕略有稚气的脸,笑得安然。“阿唯为什么藏着这样好的女孩子不早带过来?”
“真不是我对象。”贺时唯道。“朋友,来蹭饭的。”喻小榕忙点头。
“也是。”贺太太微微叹息。“也很难找到像晰濂那样的人了……”
“你说什么?”
喻小榕举箸的手定在半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贺时唯。
贺时唯看着母亲,面若冰霜。
“不说了。”贺太太又是面若桃李,夹起一块芋艿送到喻小榕碗里。
喻小榕低着头吃着,却是吃不出好滋味。他生什么气呢?
一时三人都不说话。喻小榕终于是忍不住,便跟贺太太问:“莼菜有什么进益的好处吗?”
贺太太正吃着莼菜羹,笑道:“也就吃个顺滑的口感。”
喻小榕道:“莼菜羹配鱼丸很好,但是如无鲈莼之思这个典故,恐怕不能传世。葵菜,苋菜,都是渐渐这样没落了。”
贺太太道:“人与食材,都是时移势易的。”
喻小榕灵光一闪:“阿姨您说得非常妙!”
回到家去,喻小榕飞快地进了房间奋笔疾书。到了七点多,一口气将稿子写交了。贺时唯来敲门:“汤好了,小桃都喝过了。”
喻小榕推门而出,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甲方爸爸对稿子很满意!我估计能长久接下这个活儿了。”
贺时唯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模样,不禁问:“如何好?”
“这是一个做农副产品的商家。”喻小榕坐在餐桌前呼呼喝掉半碗。
“写的茭白,茭白其实就是菰米——一体两表。造化弄人,造化也弄菰米。”说罢,抿了抿烫得通红的唇。
“但是和人一样,农作物总能在不期然的境界里活出不一样的精彩来。”喻小榕说得急喝得急,一股汤水洒到可达鸭身上去,湿了一大片“烫。”喻小榕龇牙咧嘴,眼泪都要汪出来了。
“那还喝?”贺时唯递过去纸巾。
“谁曾料到有那么烫。”喻小榕擦了擦眼睛和鼻子,红得仿佛哭了一般。
对,谁曾想?
可达鸭如此滚烫。
贺时唯心里几度转悠,最终还是决定——可达鸭终究不是尤物猫眼三姐妹。
这时候他还没有咂摸透一个道理,那就是他也有决定不了的时候。
第6章 去留不定
陈忱出现在她家楼下的时候,喻小榕正从兼职的地方回家来。
她明艳至极,一串珍珠在项前闪烁,相辉之下她简直是天上女神下凡尘一样,衬得穿着家常旧衣又不化妆的喻小榕毫无光彩。
“陈忱?你这么巧么?”喻小榕上前去。
“不巧。”陈忱笑得春风灿烂:“贺总顺道,送我到这里,我自己打车回去。”
说是绅士,又不是很绅士。
贺时唯好奇怪。
喻小榕便请她上楼去坐。
陈忱自然不推辞。
到得家门,便见贺时唯正开了红酒倒满了醒酒器。
沙发上斜斜歪着个女人,一身爽利的套裙,容貌精致,见着进门而来的两个女孩,不由得不悦:“小陈你怎么上来了?”
贺时唯拿来两个红酒杯:“我正猜你正好下班。”沙发上的女人满脸震惊。
贺时唯笑道:“别误会,我说的是我们小榕妹妹。”
他居然能对美艳夺目的陈忱视若无睹——曾经的那个晰濂,又是多么人间绝色?
四人坐下,尴尬得无以复加。
喻小榕忙道:“我去厨房给大家切点水果。”她走以后,客厅依旧剑拔弩张。
贺时唯也甚少见到这样离谱的局面,还是到喻小榕那儿去松快一些。
厨房门一拉,外面两个惊愕的女人自成一派,局促的喻小榕和自得的贺时唯另成一派。
“这样的情况你是有责任的。”喻小榕切着甜瓜道。
“所以我选择弃之不理。”贺时唯说着将一块甜瓜塞嘴里。
“你……”喻小榕忍无可忍,“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贺时唯:“嗯?”
“你为什么要周旋在女人之中呢?”喻小榕问。“不好玩吧。”
贺时唯将叉子放下,往前走了两步。他的鼻尖几乎就抵在她的额头上:“那么关心我的事?”
喻小榕推了一把:“那是我同学。”
“她自己近身的,怪谁?”贺时唯在她耳边冷冷道。
烂、黄、瓜。喻小榕瞥了他一眼,水果也不切了,随便把甜瓜拢起来就要走。
贺时唯挡住她:“不高兴?”
喻小榕:“我无所谓,你不要把我牵扯进去就好。”她低眉垂眼,完全不愿意看他。
“那你在乎什么?”贺时唯到底是大高个儿,狭小的厨房被他一堵便无了去路。
“我在乎……”喻小榕深深吸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我能搬出去。”
贺时唯不悦起来:“没到7月,你搬什么?”
喻小榕听他声音宏亮起来,忙抬头看他:“嘘!”
贺时唯便也盯着她看。南方人的睫毛那么长的么?
“欠我债的人把钱还回来了,我可以搬出去了。”喻小榕道。“待会儿把房租都转给你。”
贺时唯沉吟了一下,将盘子端起来,推开厨房门出去了。
两个女人谁也不说话,只等着他俩。贺时唯一坐下,陈忱的女领导便笑问:“听小喻说你们住在一起?”
贺时唯说:“这话说得,我和小喻住在一起。”
陈忱喝着酒,抬眼看看贺时唯,又看看喻小榕:“小喻估计也快搬走了。”
贺时唯:“你怎知?”
“刘凯文回来了。”陈忱笑道。“小喻总是不承认她和刘凯文的事情。”
贺时唯看着喻小榕,腔调柔和:“我还没听你说过。”
喻小榕看了看女领导,道:“这个就不细说了。是的我可能会很快搬走。”说完便说不吃了,要回房间去了。
没半小时,贺时唯发来微信邀请一起吃饭。喻小榕便推托不去,实则已在打包行李。
交托了个任务,在国贸那边找个房子以便他去电视台实习。
喻小榕便一边给Kevin找着一边也给自己找着。
没多久,看房子预约好了,行李也打包了好些。
十点多,贺时唯发来微信:“开门,密码忘了。”
喻小榕开了门,这人浑身酒气,雨后山泥一样涌入屋子里。“脱鞋、脱鞋!”喻小榕扶着他,把他的鞋子踢掉。“这是喝了多少?”
“好多人一起喝。”贺时唯轻声说,将自己埋在沙发深处。
“哦,我还以为你要将她俩其中一个带回来呢。”喻小榕给他递过去一杯水:“我都洗刷好了准备不出去了。”
“我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贺时唯抱着抱枕,双目明亮。
笑死人,他不随便难道她喻小榕随便?罢了,江湖再见吧。
“是哦,是哦,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喻小榕叉着腰看着他,看起来死不了,不管了。“肉身圣殿,好好爱惜。”
“她当时也这么说的。”贺时唯笑道。“可是……”
喻小榕八卦之火燃了起来:“她说啥了,然后呢?”
“后来,没有后来了。”贺时唯道。
喻小榕坐在他旁边。哀愁从他略为怔愣的双目弥漫出来。“她死了?”喻小榕问。
“死了倒好,她在伦敦。”贺时唯冷冷一笑,看着喻小榕:“昨天还和我说她快结婚了。”
喻小榕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真如一个雨夜后巷的孤猫。
三十好几的人,此刻竟脆弱得一触即碎似的。
问多了仿佛会刺痛他的心神,喻小榕便说:“过去都过去了,一别两欢,各生欢喜。”
所有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想必这个32岁的男人比她懂得多,人总要往前的。
贺时唯道:“她让我原谅她。但是,做不到了。”
喻小榕登时心下一软。“都过去了,move on 吧。”贺时唯仍抱着抱枕默然地睁着眼睛。
“世界不会因为这点事儿停止。你和我,都只是普通生物……没有终点的爱情有它自己的寿命,我们说缘起缘灭,但人生终究是孤独的行程。”
贺时唯转过脸去看着她。二人坐得近,他看到喻小榕的长睫倒映在脸蛋上。“人孤独得太久,也很煎熬。”贺时唯道。
“你,能不能不搬走?”他问。
喻小榕看着他的双目——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稚气的?
这样想来,她才想起来她从未仔细打量过贺时唯。
他眼睛总是睁不开,今天也是,一副迷茫的模样。
双眉又长又浓,胡髭下的白净窄脸透着红,显然是酒后的颜色。
“为啥喝那么多呢……”喻小榕挪开眼睛。
“喻小榕。”贺时唯挨过来。
喻小榕耳朵热得要死,她转过头去:“你不孤单的。那么多人对你趋之若鹜。”说着站起来往房间走去。
贺时唯看着她落荒而逃,眼中迷茫的雾气忽地散去,忍俊不禁。
第7章 刘凯文
第二天早上,贺时唯来敲她房间门。
喻小榕惊魂未定地熬了一整晚,听见敲门声吓得不轻。
开门后只见贺时唯已穿戴整齐,道:“今天我爸妈我去吃私房菜,你来不。”
喻小榕疯狂摇头:“ 不了不了。今天去接个人。”
贺时唯问:“谁人?”
“同学,从LA回来了。”喻小榕说着,就往浴室走去。
贺时唯跟在后面:“那个刘凯文?”喻小榕点头。
贺时唯盯着她镜子里的眼睛:“为什么要接他?”
喻小榕被他盯得毛毛的,便说:“带他去看房子,我帮他租了个房子在国贸。我要上厕所,你出去嘛。”
贺时唯被关在外面,略一思索,隔着门道:“我应该顺路,送你过去吧。”
这人莫非神经病吧。“大兴机场哦。”
“嗯。”贺时唯道,“出来吃早餐。”
喻小榕漱口复漱口,忽然发现洗漱台上万年不变的紫色马蹄莲换成了粉色的重瓣芍药。
抵达机场,喻小榕十分局促:“你送我去到达出口就好了,不需要停车的。”贺时唯将车停好,催着她下车:“我迟到了,私房菜那边不去了。”说着便往到达大厅走。
多个劳动力也未尝不好。她这样安慰自己。
来自洛杉矶的人们陆续出闸。喻小榕翘首以盼。贺时唯笑道:“怎么,望夫石?”
喻小榕哼道:“革命友谊你不懂。”
远远地,一个金色垂肩卷发的高个子少年拖着行李缓缓走来。他肤色如蜜,却是柔美的东方脸庞:“榕榕!”
喻小榕飞奔过去扑进他怀里:“你回来啦!”Kevin也紧紧抱住她:“我回来啦!我带着好消息回来啦!”
“什么好消息?”贺时唯问。
放开喻小榕:“榕榕,这是?”
“我房东。他人怪好的,愿意来帮我接你。”喻小榕道。
贺时唯上前去拍拍Kevin肩膀:“叫我Richard。我知道你,小榕老和我提起来。”
朝气蓬勃地一笑:“我叫Kevin!谢谢你来接我!是的,有好消息!我被一个LA的模特公司录取啦!”说着便也拍了拍贺时唯的肩膀。
“不过我秋天才去报到,所以现在还要在北京呆一阵子。”
“幸亏了榕榕!”Kevin转身抱起喻小榕直转圈圈,“没有她我在洛杉矶根本呆不下去。”
贺时唯边走便问:“为何?”
“我在北京上课已山穷水尽了,榕榕资助我去LA的。”Kevin 眨巴着眼睛,“幸好考上了,我还在LA接了几个街拍广告,终于能回来了。”
原来是这人欠了喻小榕钱。此债非彼债。贺时唯思忖着,蓦然看到Kevin挽着喻小榕的手,便道:“我还说,喻小榕都要变成望夫石了。”
“那是什么?”Kevin问。
“无聊的东西。”喻小榕田叹息道。
“LA不会有的东西。”贺时唯笑道。“你走T台么?”
点头:“平面广告,电视广告也会拍的。”
喻小榕一声不吭坐在车后座。
不知道为何她觉得气氛非常古怪。
前面两个男人从杂志谈到服装品牌,再到模特行业业态,乱七八糟兴高采烈。
她无聊地打开Kevin送的一堆玩意:各色彩妆,饰品,不用想都知道是拍广告送的。
“你送我这些用不上呢,我又不化妆的。”喻小榕道。
“该化起来啦!时尚丽人!”Kevin笑道,“你7月不是要入职了嘛?”
“我还记得你在我们学校健美操活动里那个样子,真的非常活力四射。你要是好好打扮起来,真是美得不得了。”Kevin由衷赞叹。
“我都没见过。”贺时唯笑道。
急急忙忙从手机里扒拉着照片和视频,无奈早找不到了。
“你知道嘛,我天天担心你不给我还钱,我哪有心思打扮。”喻小榕苦道。
“原来如此啊。”贺时唯不由得冷笑。
喻小榕看着后视镜里贺时唯的眼睛。那人忽然从后视镜里望向她,笑意盈盈的,夹着重重莫名的冰刺。
第8章 玫瑰
到家了,喻小榕便道:“昨晚煲了西洋菜排骨汤,你个老广东很是应该来一碗。”
讶道:“榕榕这么厉害了,上哪里找的西洋菜?”
贺时唯则取出两个高脚杯:“红酒?”
却道:“西洋菜排骨汤最啱!”二人转进厨房一番捣鼓。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汤的?”Kevin讶道。“我没有教过你哪。”
“贺总教我的。”喻小榕道,“饮食方面他是专家。”
端着汤,眨了眨眼睛:“你们关系真好。”他啜了一口,说:“苦味控制得很好。榕榕,比起和我一起的两年,你这个月学得更多。”
喻小榕的心瞬间提起来:“我几时和你在一起?”
甚为不解地嘀咕:“我们在一起玩呀。”
外头缓缓响起了乐声。Kevin探出头:“Richard 还玩黑胶?”
贺时唯踱步过来:“不玩,听听。”
厨房里站了三个人。
道:“这首是什么?”
贺时唯看着他手里的汤碗,道:“贝多芬的悲怆。”
喻小榕从他二人旁边挤出去:“贺老师,有没有德彪西,chill 一点好不……”
笑道:“那要不蓝色多瑙河?”他转头看着喻小榕:“上体育课老听,我还拉着你练习来着。”
贺时唯问:“练什么?”
喻小榕道:“华尔兹,他的选修课。不过我怎么都学不会。快来喝汤吧。”
贺时唯道:“他都快喝完了。”
下午贺时唯开着车载他们二人去国贸。贺时唯皱着眉看着给Kevin定好的偌大loft,道:“环境不错,你一个人住?”
点点头,然后看着喻小榕:“你住旁边对么?”喻小榕道:“我在东四那边,交通也还算便利。”Kevin拿出手机地图看了看,说:“你要么搬过来,反正上下层,我们俩住得开的。”
贺时唯看着眼前的女人,道:“东四?”
他的眼神有种无法言喻的震慑力。喻小榕别过头:“是。我应该月底就走。”
对拎包入住房子很满意。三人回到贺时唯家,准备将行李带过去。
问:“榕榕,今晚和我去住好么?”
喻小榕道:“别胡说八道。”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贺时唯笑道:“说你俩不在谈恋爱,谁信呢?”
怪不好意思,打着哈哈喝着酒来。喻小榕不愿和他们搅合,回房间写稿去了。
且看这个刘凯文能磨蹭到什么时候。喻小榕恨恨地打着字。
大二失恋没多久,她和刘凯文在学院路教学共同体的课程里碰上。
谁都惊艳于刘凯文那异于南方土着的精致和高挑,不少女生都沦陷。
喻小榕算是一个。
偏偏她和他最是投契。一个天傻一个地懵,往哪里去都是形影不离,而刘凯文这人虽然俊朗,却几乎毫无性张力。
一个没有这方面吸引力的人怎么勇闯模特界呢?
喻小榕的热情消磨,更多的是担心。
稿子是写不下去了。
她去浴室洗澡去。
撤掉衣服后,手机里冒出一条微信:“榕榕,待会儿你来我这儿?好想和你彻夜聊天。”喻小榕回:“我洗个澡,然后再说。”
浴帘一拉,水哗啦啦积了一地。
真是混乱的一天。她蹲下去抠着地漏,全是女人五颜六色的长发。贺时唯究竟是怎么想的?今天也太莫名其妙了。
越想越火大。她走到一帘之隔的厕所去拿来通渠剂,沉静地和下水道搏斗。
门呼啦地开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贺时唯掀开浴帘。四目相对。
“榕榕?”Kevin说着走进了洗手间。“你在洗澡吗?”
贺时唯飞快地闪进浴帘后。
“榕榕?”Kevin 问。
“是啦!你怎么跑进来了?出去吧。”喻小榕蹲在地上说。
贺时唯看了看眼前一团雪云,别过眼去。
“好——Richard家的洗手间也好漂亮,这个芍药我很喜欢。”Kevin 看着洗漱台,不由得赞叹。
“好古典的设计。Richard品味真好……我让他放一下蓝色多瑙河,这会儿正在放着。”
“他去阳台修下水道去啦,我好无聊,来和你聊天。”Kevin在厕所踱来踱去。“真好听,仿佛回到了大二我们一起上选修课的时候。”
“那时候,你总是跳不对。”Kevin 嘿地笑了。
“不过总是很开心的,我拉着你,转圈呀转圈呀,停不下来,仿佛可以转到天荒地老。”
“今夜,你是舞曲,世界是错误。”Kevin换了一种语气。“多美,多好。”
贺时唯闭着的眼睛瞬间张开了。眼前的女体蹲着,包着发帽的脑袋埋在膝盖深处,脖颈处细细的绒毛冒了出来,然后是一溜流丽的曲线。
她竟有这样丰腴?
“你出去啦!”喻小榕嗷地大叫。
“咋了嘛。”Kevin好委屈。“去年我们去怒江,咱们也是这样聊天的。”
喻小榕一叠声让他滚出去。Kevin委屈极了,然而也还是听话地出去了。
一时浴室里极是安静。
贺时唯蹲下去,看着喻小榕粉红的耳廓,说话声音柔和又沉稳:“你是旋转,他是迷失?”
喻小榕抬起头来,满脸红得樱桃似的,却仍然悄声道:“你出去!”
贺时唯站起来就往外走,浴帘打开又关上。
“这个香水我好喜欢!creed的银色山泉!”Kevin 突然闪现,指着橱柜。
浴帘里,惊魂未定的男人和女体站着。
那白金的身躯面对着面前那高大的男人。
他就离她那么近,那么近,她的鼻尖就在她额头上;然而视线落在她全身赤裎的皮肤上。
“我给你带的香水,有一瓶是MiuMiu的,我感觉花香和你很配。”Kevin道。
对,喻小榕应该是花香味的。
前调是非常隐晦的白檀,然后中调有樱花和醋栗,后调是玫瑰。
绵长柔滑的玫瑰,淡淡的粉色的玫瑰。
满眼的粉色玫瑰他伸手去捏了捏玫瑰——从那白玉色的裙边,捏到末端的花瓣去。果然软滑。玫瑰往后缩了缩,不敢出声,也不敢轻举妄动。
贺时唯双手伸上去,托住玉色的一切。玫瑰将他的手抓住,不让他再进一步。贺时唯用鼻尖在她额头蹭了蹭,非常小声地说:“他会听到么?”
玫瑰不敢再动而他则不然。
他的手指往花瓣中心移动,将最炙热的花瓣夹在手指之间。
果然是鲜活的,明媚的。
那红色点点逐渐明显,花瓣在他手掌里来回变动着形状。
玫瑰战栗着,把着他双臂的手从抵挡变成了搀扶。
好。贺时唯心想。他将陈小榕抱在怀里,贴得紧紧的,而另一个手从她小腹往下而去。
她将腿夹紧,抗拒着他的到来。
果然还是矜持的孩子。他将她略抱起来一点,将花瓣含在嘴里,另一只手则捻着另一朵花儿。
喻小榕在他耳边发出蜂鸣一般的声音。
“榕榕——”Kevin百无聊赖,坐在马桶上。“你洗好了吗?”
“没有呢!”喻晓容忍着喘气的声音,道。“你去我房间等我吧,我还要吹吹头。”
“好吧。”Kevin懒懒地站起来。
喻小榕几乎瘫在贺时唯身上。贺时唯的舌尖是分开大海的杖,他的手指则是探路的前锋。
喻小榕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将手探了进去。分海术果然是天授,她毫无招架之力。
“榕榕,你还是……离Richard远一点比较好。”Kevin压着声音在浴帘前说。“我总觉得他很危险。”
那人的手指在她体内一阵一阵地抽动着。她当然知道他的危险,但是此时此刻,于事无补。
出去了,将门带上。贺时唯立刻吻住了她的唇,然后果断地解开自己的裤子。
喻小榕神智略微恢复,挣开他的唇,喘着气道:“不要。”
“喻小榕。”他在她耳边喘着气,将她的手往那里放去。
“不要……”喻小榕一把推开他,自己走到浴帘外,捡起衣服就往身上披。
第9章 国境线上的舞会停止
“榕榕?”Kevin原本躺在她的床上玩着手机,结果见喻小榕满脸通红踉跄着进来房间,便半坐起来看着她。
喻小榕喘着气,眼眶半红,道:“你不要躺我的床上。”
翻身坐到地板上:“这样?怎么哭了?”
喻小榕将浴巾一抛,软坐在床上,半晌不作声。好一阵子,才看着Kevin那浅浅的瞳,道:“来抱抱我。”
翻身起来,腾地将她抱在怀里,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榕榕咋啦!”
喻小榕将头靠在他身上,看着不远处的穿衣镜。
那是多么旖旎的光景,宛如雕像的美男子抱着个浑身火烫的粉红女郎。
如果是别人早就将她可爱的喻小榕紧箍着碾压着,呢喃着爱的欲言。
偏偏,偏偏……
房间外渐渐响起悠扬的乐曲。
“Richard? 地漏修好啦?。”Kevin放开喻小榕,惊喜地往门口走去。
“好了。”贺时唯站在门口,看着Kevin,然后隔着Kevin看着喻小榕。
那懒懒然的,满是野兽气息的眸子。
他向来都是惺忪的,然而方才浴室的模样委实是冬眠的兽物苏醒,寒光四溅,把她钉在浴室的深处。
此刻那寒气略微消散,双目又复迷离,然而那迷蒙背后的锐利精准地瞄准了她。
喻小榕不甘心地瞄了一眼Kevin。
野兽顺道也看了一眼Kevin,然后道:“这首曲子,有印象么?”
“嗯?我们上课也跳过吧?”Kevin转头看着她。
“我不记得了。”喻小榕道。“我要换衣服啦。你们出去。”
如果记忆是那样深刻以至于宁可不记得……贺时唯看了看Kevin,心理想着。那么,就用其他的记忆来覆盖就好了。
喻小榕出来了,拎着一个大包。
“走啦,去你家。”她和Kevin说。Kevin兴冲冲说:“这首曲子我们跳过华尔兹的!”
“我不会跳了,你难道还会?”她乜斜着眼睛看着Kevin,去穿鞋子。
“又不难!”Kevin上前去拉着她,搂着她的腰就开始转动。果然她的脚步都忘得差不多了,这个高个子傻佬把她甩得晕晕乎乎的。
贺时唯看着,透过回旋去看玉中淡淡的桃花色。“好了王子和公主。”他笑道。“舞会的时间结束了。Kevin刚回来,也该好好休息了。”
“我去陪他。”喻小榕道。“我去你家写稿,你不要吵我。”
当然乐得答应,忙去拿他的行李去了。
贺时唯站起来,伶俐的一个转身转到喻小榕跟前,将她拢在怀里,然后转起来。
“圆舞曲其实很简单的。” Kevin看得又惊又喜:“Richard你好厉害!”
“你若记住了就不会忘却。”他带着她转着。
“除非,你学会了更上一层楼的舞蹈,或者,你已经超脱了舞蹈的追求境界。”他俯首在她耳边。
“又或者,”他缓缓地说,“国境线上的舞会停止。而你要继续前行了。”
如果大厦轰然坍塌。是的,如果一切都停止,少男少女在海边拉手跳圆舞的旋律止息。世界的欢宴散尽——那她不得不从她的执念里走出来。
国境线上的舞会停止!玛琳娜!
她心惊胆战,看着眼前的一切宛如褪去茧衣的新的赤体的蛾。
那过去的执念被他看穿了多少,她毫不敢思量。但是,他为什么看出来了呢?他是妖怪吗?
“走啦!”Kevin开始打呵欠。“榕榕。”
“榕榕,你还去么?”贺时唯放开她。
“去。”
喻小榕明白不是执念所催,而是在这里杵着,和剥光了衣裳走在大街上毫无差别。
夜深的群聊,发生在Kevin沾枕即睡死之后。
“第二圆舞曲有种诡异的颜色。”小叶榕说。“从谷底一个奇异的回旋,转到另一个谷底去。但是始终在谷底。”
“怎么会呢?”图兰朵不同意。“情绪是流动的,是起伏的。舞曲也是。”
“作者究竟在想什么?”小叶榕接着说。
“你们说的我都听不懂。”小桂林说。“放交响乐是不是能养出雌鱼来啊?”
喻小榕嗤嗤地笑起来。
小桂林真是纯正的笑料库本库,学的水产养殖,一整个本科阶段他都在养鱼。
未尝不是比她沉湎于文字狱来得强,起码鱼儿能否养出来是个客观事实。
文字狱这玩意,无论是她给实习、功课做的纸上功夫这等无聊事,还是自己给自己下魔咒非要从吉光片羽中看出刘凯文对她有那么一点非分之想,她都徒劳了整整四年。
“情绪消沉养啥啥死光。”小桂林说。“我不能放你这个肖斯塔科维奇。我搞点那啥,波西米亚狂想曲。两个婆娘一个郎。”
“未尝不可啊。”喻小榕笑死过去。“要我说,还不如把这鱼池子一扔,做点别的去。”
说完她自己都愣了。这不就是贺时唯的舞会终止定律吗。
第10章 绿化树
第二天,喻小榕小心翼翼地回来了。贺时唯不在家,她回房间去,将行李继续打包。
忽然贺太太发来一条微信,约她去她家花园。“小喻,你喜欢花吗?我家刚移植了一株樱花色的三角梅。这能对你的兼职有一些帮助的。”
也并不完全有帮助。不过她想了想自己老妈子,陪陪老人家也不是坏事。不过……
“我今天在打包行李。等我搬好家再来找您?”
贺太太道:“不急在一时。这花难得,你要是来了,好好看看。”末了,她又添上一句:“时唯爸爸也不在,家里就我一个,无聊得很。”
喻小榕无奈地答应下来。
“你比时唯那孩子好多了。”贺太太开着车,道。“他可不愿意陪我这个老太婆。”
喻小榕道:“贺总贵人事忙。”
“你要搬走了?”贺太太问。
“嗯。”喻小榕道。“总不好打扰贺总,照顾小猫的事情……我以后会很忙,恐怕也力不从心。”
七月初的密云已热得焦灼,贺太太家的花房却颇为阴凉,一株粗壮的三角梅正趴在地上。
“老桩哦!”喻小榕叹道。“就种在花房里么?”
贺太太高兴地道:“我就说小喻你懂得的。对就种在花房里。”
喻小榕想了想,说:“三角梅对光照要求还是比较高的,可以先在花房里缓一下。北京天冷,不知道是不是能耐霜雪。”
“可以的。”贺太太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你看过《绿化树》吗?”
“道旁绿化的树,在哪里都能发挥作用。”喻小榕道。“张贤亮的书。”
“人和树都是一样的。”贺太太道。“这个道理上次我们就说过。”
喻小榕看着那梅桩,好一阵子才开口说:“贺太太,您是想说?”
贺太太道:“这话和你说的,也是和时唯说的。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儿。”
喻小榕眼观鼻。贺太太继续说:“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心里温柔但是执着。这一点,和时唯是很像的。”
“他是大学毕业遇到的张晰濂。”贺太太叹息道。“如果一切顺遂,我本来应该已经抱孙子啦。”
张晰濂是贺时唯第一份工作时候的同事。
两人不是同一个项目组,有时候还一起抢资源,一开始也剑拔弩张。
但是同样的人总是惺惺相惜,没多久摩擦出火花,贺时唯爱得热热烈烈。
张晰濂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明若春晓,这是贺太太的原话。
整个人仿佛从春山里走出来的,整个人丰沛而美丽。
水晶心肝玻璃人,眼睛一转就能看出来眼前人所思所想。
喻小榕问贺太太可有照片,贺太太则说:“时唯一分手,就逼着我将晰濂的照片全删掉了。”
还真是决绝。那是多么深的痛楚呢?但是痛楚总有痕迹,家里那些昕薇和还珠格格……
那是在去年的春天,他突然又决然地告诉母亲爱情已了,过去数年光阴一笔勾销。
张晰濂出国,而贺时唯继续原地活下去。
这就是贺时唯约炮的理由吗?
天真的孩子!
贺太太当然不知道儿子的放纵生活:“只是他从此如同失去方向的蜜蜂。我从他,从你的眼睛读到同样的麻木。”
孤蜂也是可以活下去的,贺太太。
贺太太却说:“不过,我相信你们俩会有正面的相互影响。你们会走得出来的。”
喻小榕忍不住说:“贺太太,我没有那样的能力。”
“人与植物,与道旁的绿化树都是可以依时势造英才的。”贺太太摸了摸喻小榕柔软漆黑的长发,“但是要先有英才的心。独木不成林,也不可以与风相搏斗,你为什么不想想可以互相成就呢?”
贺太太的手掌丰腴而细腻,那样爱惜地抚摸着她。
她忍不住抬头去看她——那是一双诚挚又委婉的眼睛,是一双慈爱长者的眼睛,是一双真正的母亲的眼睛。
喻小榕笑起来:“贺太太,今天要给三角梅装盆吗?”
贺太太敛了敛笑容,但仍然温柔:“小喻你帮忙吗?”喻小榕说:“当然啦!”
二人卷起衣袖,一人扶着树干,一人托着树根,将树桩子栽到这个巨大的瓦盆里。
喻小榕添土、施肥又添土,一气呵成。
贺太太惊讶地道:“小喻你很会照料植物呀!”
喻小榕苦笑道:“小时候在乡下,种金桔,也是差不多的。”
“你是哪里人呀?”
“钦州”喻小榕道。“广西钦州。”
贺太太不知道该说什么。喻小榕便说:“老家在山里,小时候也是要做农活儿的,种树,种番薯,养鸭子。不过12岁我就到县里念书了。”
自忖是山里娃的喻小榕,短短的22年人生里从西南山沟里走到都城,她本觉得她可以期冀更多美好的东西。
比如那个她所见过最美丽的人,以及可能的最美丽的爱情。
可是哪有那么多顺心的事情呢?
“那么你家一定有一株非常美的榕树吧?”贺太太道。
喻小榕不曾想她会这样说。
“没有,家门口只有一个池塘,有许多蛤蟆。我命里缺木,而家里尚且能容下小小的我。”喻小榕舔了舔嘴唇:“贺太太,我们把刚才的茶喝完好么?”
那是焦灼的记忆,能将人一把火烧尽。
第11章 蓝丝绒
贺太太把喻小榕送回家已是八点多。家里漆黑一片,贺时唯还是不在。
她去看了看小桃,小桃窝在主人的床上睡得很香。小桃。 她叫了一声猫儿。
猫儿轻轻回答了一声。她走进房间去,将猫儿抱起来。小猫一挣扎,跳到床底下去。
她在客厅透进来微微灯光里环顾这个房间。依旧是毫无活色生香的气氛。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她走近他的书架,上面放着许多CD和唱片。还有照片。
是十几岁的他,二十几岁的他,很小很小的小桃。
他应该把张晰濂放下了吧?
唱片堆的深处有放着个木匣子,和唱片周遭微微蒙尘的模样十分不同,显然是经常摩挲。这又是啥?
小桃过来蹭她的脚,还是打断了她的思考。她蹲下去抱抱小猫:“好吧,绿化树也需要有自己的自留的一片天。”
两天,他还是没回来。
她终于忍不住给他发微信:“贺总,你最近都出差吗?”
贺时唯飞快地回了信息:“今日回来。”
她回头看了看Kevin 的一堆信息,又和Kevin说:“今晚不和你吃饭啦。”
一个电话打过来:“我和经纪人去吃饭局,我给你带好吃的哦!Richard吃甜食吗?这个酒店的蛋糕很出名!”
喻小榕想了想,道:“不了,你想吃甜的尽管吃,我最近没胃口。”
嘿嘿笑:“哦!榕榕怀孕了!”
喻小榕呸了他一口,把电话挂了。
到了六点多,贺时唯回来了。他一进门,便循味而去:“这是什么?香。”
喻小榕在沙发上抱着猫,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海螺片。”
贺时唯将行李拖进房间,然后进厨房:“自己学的还是他教的?”
“一理通百理眀,而且还有网上的教程,不需要依赖他啦!”喻小榕道。
贺时唯进去厨房,打开锅子闻了闻,果真鲜美馥郁。喻小榕把盖子盖上:“还要等一会儿。”
说完便走到客厅去:“我看你书架上有很多过季的杂志,要不要扔掉?积灰了。”
这话问得小心翼翼的。
贺时唯杵在厨房,打量着这个站在客厅里的瘦小身影。她究竟在想什么?那天浴室里的场景,都当作不见了么?
还是说只是这样的一段如有还无的撞击,让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贺时唯眸色变得深沉:“为什么积灰就要扔?”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喻小榕道,“扔东西不爽么?”
贺时唯上前看了看,是张晰濂早年留下来的时尚杂志。这倒是无妨。
“可以。”贺时唯道。“但是只扔我的,不扔你的,不公平。”
“我的垃圾东西毕业时候全扔了。”喻小榕道,“再扔我还得添。我没有钱。”喻小榕说得可怜巴巴。
贺时唯想了想,道:“那你先欠着,等我发现你藏有废品,我让你扔,你就要扔。”
莫名其妙的契约就此意定。贺时唯和她一起坐到书架前,首先清出来一大堆杂志,然后是涂画了一半的笔记本。扔。
然后又到贺时唯房间去。喻小榕站在门口迟疑着。
“你是吸血鬼不成?还要人邀请?”贺时唯哭笑不得。“我又不会吃了你。”
喻小榕莫名紧张着,尽管此时贺时唯毫无不良的气息散发,这个房间也是正气凛然的模样。走到书橱前,贺时唯开始清点柜子上的物事。
“小摆设纪念品可以看下。”贺时唯说。
“其他呢?”
“唱片都不扔。”
他从橱柜上拿出一个一个的小摆件,一些显然是旅游的纪念品,一些是艺术品。
贺时唯拿出一个北海道的小雪球,想了想,扔进了废物堆里。
然后一个木质的人形雕塑。
“这个真好看呀。”喻小榕看着他手里的木雕。
“这个有点意思的,原本雕好的时候是淡淡的黄色,现在变成黑漆漆的了。芝加哥一个小工艺品店买的。”他说着,随手扔进垃圾堆里。
“好可惜!”喻小榕大叫。
“都是应该废弃的回忆。”贺时唯苦笑。
风卷残云一般扔了一大堆精致废物。最后在唱片架的角落,他手伸向了那个光滑的木匣子。她聚精会神地看着。
“这个,我不知道怎么办。”他将匣子拿到喻小榕跟前,缓缓打开。
是两枚戒指,其中一枚上是一颗方形的钻石。
“非常贵重的废物。”
原来如此!喻小榕心中大石头落地:“扔?”
“扔。”
“好浪费啊!”喻小榕痛心疾首。“你给我你给我,我帮你出掉,钱嘛你给我十分之一佣金就行……”她行云流水地说出这一堆来。
贺时唯苦笑不得:“都给你?”这女人专会为五斗米折腰。不过,她刚毕业是一文不名——但是从不向家人求助,也是奇怪的。
“我是说真的,都不要了。你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他也并不怎么犹豫,将这一对戒指递给了她。
喻小榕颤颤巍巍地接过,问:“发票?”
“快四五年前买的,哪里还有?”贺时唯真是笑出声来了。
“好吧……”喻小榕无奈道。少挣一笔。
美丽废物拾掇出来不少,贺时唯只道床底下还有几个箱子没拆。喻小榕几乎要晕过去。
贺时唯端进来两瓶啤酒,然后把房间的唱机打开。“放点柔和的。”喻小榕道。
于是唱机里吱吱呀呀地缓缓转出来一阵低沉的声音。
“Blue Velvet?”喻小榕问。
“你认识?”贺时唯惊讶地看着她。
“Tony Bennett嘛。”喻小榕埋头帮他整理床底下拖出来的两个箱子——全是女人鸡零狗碎的杂物,说。
“我没猜到这张原来也有黑胶碟。”
“She wore blue velvet, bluer than velvet was the night……”身后贺时唯的声音缓缓唱着。
他声音向来低缓,没想到唱腔却是浑厚深沉。
“Softer than stain was the light from the stars……”喻小榕轻轻唱着,将一条女士方巾递过去:“爱马仕的,不要?”
“Bluer than velvet were her eyes。”贺时唯也轻柔地唱着,摇摇头。
喻小榕将方巾叠了叠:“可以卖钱。”
贺时唯看着她垂顺的发,远远地坐到椅子上去,又忽然道:“蓝丝绒,是什么质感呢。”
“啊,啊很简单啊!”喻小榕继续扔出来一个发夹,还有口红。
“《挪威的森林》看过的么?”她回头瞥了一眼身后坐在阅读椅深处擎着啤酒的人:“早美你记得么?”
“嗯。”
房间里灯光昏暗,他的容色完全看不清楚,但是一双眼睛如星一般闪烁着。
“就是早美那一身午夜蓝,惊人的午夜蓝。温柔的、哀艳的午夜蓝。”她仍喃喃。
出尘绝艳然后一刹那逝于朝霞的莅临。
孤独宁静又最终湮灭的午夜蓝丝绒。
“这是哀伤的曲子——每个人心里都有这一抹蓝丝绒。不要轻易去碰触,但是也不要怕,因为它多么温柔呀。真的。”喻小榕说。
“你听Tony Bennett的嗓音多么温柔。”
“嗯。”贺时唯轻声道。
无人知道的是,恬静温柔的、让人安心如魂魄归处的《蓝丝绒》里,椅子里的男人已悄然满颊泪痕。
第12章 苍耳
一觉睡醒,Kevin又发来一大串消息——倒是与他在LA时候判若两人。
喻小榕腰酸背痛,昨晚收拾出来一大堆垃圾,居然还有一床张晰濂留下来的羽绒被。
让她今天去电视台找她去。
“我给你带了甜点,不过留在电视台了。”kevin怪不好意思的。
喻小榕道:“我不吃了,你送给小姑娘们吃吧。”Kevin顺坡下驴同意,又说:“晚上来我家?”
“干啥?”喻小榕问。
“经纪人和我谈一些事,我想听听你意见嘛。”Kevin小孩儿似的撒娇着。“话说,你啥时候搬?”
“我不搬了。”喻小榕道。“应该不搬。”
“啊我总觉着Richard很危险啊!”Kevin拔高声音。“我感觉他很喜欢在女人身上下功夫。”
猜对了。
“没事,我们不会到那个程度的。”喻小榕宽慰道。
昨夜二人心照不宣地对浴室的事情闭口不提,但是喻小榕知道,昨夜一过,他们是交心的弟兄,是良朋知己。
谁都不会蠢到对自己的知己下手。
贺太太说得对,她的出现或许让他从漩涡里走出来,他的出现或许也能让她从刘凯文的沉溺里抽身出来——“今晚我还是不过去了,你啥事儿,现在说?”
道:“那我去找你。”
傍晚的时候Kevin到了贺家。Kevin一进门就将喻小榕抱了起来转了个圈:“榕榕!我有两个好消息!”
喻小榕挣脱出来,道:“什么好消息?”
他欢欢喜喜地跳到沙发边,将小桃抱在怀里。“第一个是——我有个大帅哥要介绍给你!正好就是你们学校的!”
喻小榕沉默了一下,问:“你是怎么想的?”
“是这样的!”Kevin高兴地比划。
“我大学室友在篮球队里认识的一个小伙子,可帅了,这会儿刚毕业和女朋友也分了,贼可惜你知道吗!你们学校材料系的。”
“那你怎么想的呢?”
“那肯定第一时间推荐给你啊!”Kevin将小桃揉了又揉。“那男生很受欢迎!”
“你怎么想呢?”
“和你很般配!”Kevin眼睛里掩不住的兴奋。“你该见见!”
“我问,”喻小榕又说了一遍。“你怎么想的?”
“不容错过的机会呀!”Kevin乐开了花。
这个人,大概也是美丽废物吧。两年明里暗里多少暗示,多少机会,多少次她甚至躺在他旁边——“好。”喻小榕道。
欢欢喜喜地将手机递过来:“长这样!”
喻小榕接过手机。这蓬松的发和笔挺得离谱的鼻子,不是冯震光还是谁?
喻小榕冷笑一声:“好极了。”
心满意足。
“第二个事情是……我在北京会有一个走秀。就在8月底。”Kevin可怜巴巴起来,“基本上都搞定啦,但是,需要一笔钱去借衣服。榕榕我没钱了。”
“你要多少?”门廊响起贺时唯的声音。
“Richard你回来啦?”Kevin喜不自胜。
“刚进来的。”
“啊你都听见啦?”喻小榕莫名紧张起来。
“嗯,你说你需要钱去借衣服。”贺时唯道。“我还不知道借衣服还要钱呢。”
这里的辛辣味喻小榕听得分外真切。“你要多少哪?”喻小榕问。
“八万八。”Kevin眨着眼睛道。“你那里不是还有五万?”
“我月底上班不也要花钱的么?”
“榕榕……”Kevin垂头丧气,一头金灿灿的卷发披滚下来,琉璃眸子瞬间汪着水来。
忧伤的纳西瑟斯。
她从来不忍心见着池边的水仙垂泪。
“我借给你十万。”贺时唯蓦然开口。“但是,有条件的。”
“哇,Richard!”水仙瞬间睁开妙目,转悲为喜。“你是最好的人啦!”
“你必须签下秀场的长约,否则你就要双倍还回来。”贺时唯冷笑。
“我不是好人。赔本买卖不做的。你还不起,那就请你屈尊去当个体面少爷了。”
“少爷?”Kevin听不懂。
“不要吓唬人……”喻小榕哀声道。贺时唯倒是从没见过她软款的模样,除了在浴室的那一晚。这可就更让贺时唯不高兴了。
“在你完成这个目标之前,不许来找我。”贺时唯看了看旁边的女人。“也不许来找喻小榕。”
“不行!”Kevin的目光倒是瞬间变的无比坚毅。“没有榕榕,我怎么活得下去?”
这话如带火的箭狠狠射进喻小榕的心脏,呼啦啦把人烧起来,从腔体中心烧到嘴唇去:“你说什么?”
“我怎么能见不到你呢!”Kevin柔下声音来。南方的水仙来到北方,未经雕琢的身躯自矜委地。
“我不明白。”这话轻得只有她听得见。
“榕榕是我最重要的人了。”檀郎愁云如山。
贺时唯一一看在眼内。
哀愁而不经世事的美少年。
愚蠢而陷于求不得的牧羊女。
而他,则是挥慧剑斩乱麻的侠客:“你之前欠她钱的时候,消失的那些时间,倒是不见得你没了她不行啊?”
三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贺时唯掏出手机,果断地给他转去了十万现金。
“君子言出必行。”贺时唯将美少年领到门口,做了个送客的姿态。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喻小榕。
走了。他伸出手去:“手机给我。”
“干啥?”喻小榕道。
“解锁后给我。”贺时唯的语气不容拒绝。他本就高大,声线又沉稳洪亮,此刻的话语如山林中的虎啸一般。喻小榕不得不将手机递了过去。
他飞快地打开微信,将置顶的“凯文小东西”拉黑删除,速度之快喻小榕甚至看不清他的操作。
他抬眼看了看眼前那个茫然的女人。满是芒刺的苍耳一清走,这下就是瓮中捉鳖之势了。
第13章 毁灭,她说
喻小榕从贺时唯手里接过了手机,发现置顶的人儿消失不见,她笑了:“又不是没有共同群聊,微博,小红书……”
贺时唯靠近她的耳朵:“接受现实,拥抱现实,玛琳娜。”
声音嗡地钻入她的头颅里,然后如粉雾一般四散,落英缤纷,然后如同粉色的海洋星屑在她眼睛里流转着。
“他若然在乎你,又怎会如此?”贺时唯道。“不要再画地为牢。”
“哦。”国境线上的玛琳娜道。她何尝不知道她已两腿瑟瑟地站在时代的悬崖边。
回首是万丈深渊,西南那密林里潮土的瓦房里,她永远得不到画布里的美人;往前是苦海茫茫,她不知道自己的小舟能走得多远。
“走。向前。”贺时唯看着她的侧面,道。“哪怕是毁灭的路。你一路繁花。”
“哪怕是毁灭。”喻小榕叹了口气,复又笑起来:“那就算了,我还是惜命的。今晚吃什么?我很饿了。”
贺时唯挑眉:“大哥带你出去吃日料。”
喻小榕打了个哈欠:“行,回来就睡觉。困死了。”
贺时唯回房去换了一身运动服然后出来,喻小榕已融化在沙发里。
他上前去把人拔出来,她像个惺忪的树懒,穿着个裤衩子大旧T恤就去穿鞋子去。
“你不换衣服么?”贺时唯问。好歹去吃个黑珍珠餐厅……
喻小榕不懂什么是黑珍珠。她眼睛依旧睁不开,只说不想再换,踢踢踏踏地跟着贺时唯出门去。
“眼睛倒还是肿着。”贺时唯一边开车一边看她。“还看手机。”
她确实无法将眼睛从手机挪开。冯震光的头像一直冒着小红点。
“喻小榕,没想到啊没想到。”隔着屏幕都能猜到冯震光笑得快滚到地上去。
他素来是个外放爽朗的人,该笑就笑死过去。
但是这有什么好笑的?
她眯着眼睛不忿:“干嘛!”
“你要和我相亲啊!”冯震光发来一大串哈哈哈哈哈哈。
“对啊不行啊!”
“当然可以!不过,我是很好奇为什么本科四年你都没看上我。”冯震光回得飞快。“我们好像四年没说过十句话?”
那还不是因为有人喜欢你,我得远远逃开嘛!喻小榕心里道。不过那人已早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斩男刀子磨了四年都还没劈就扔下出国去了。
“我总觉得比你哭了两年,又苦守了两年强。”琪琪格临走前这样说。
她那是刀不开刃又未淬火,砍砍软壳蟹还行。面对罗马雕像一般的家伙,刀子再快都锋过不留痕。
“见么,老同学。”冯震光问得直接。
“你确定?”她道。
“我倒是想见见你。”冯震光道。“一个多月前还在求人要求借住,这会儿又要来相亲了。你或许还能给我更多惊喜。”
也或许是惊诧。无所谓了。她心念。刀子一扔算了,立地成佛去,成魔也成。大不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飞驰的霓虹灯,以及车窗倒影里贺时唯苍白的侧面。
毁灭呗。
她面前就有个自毁的前车之鉴。或者自毁本来就是非常痛快的事情,比得偿所愿更来得淋漓畅快。有什么比推倒玉山更美好的一切呢?
“嗯?”贺时唯道。“这首怎么样?”
“也还行。你那么喜欢Tony Bennett。”她有一搭没一搭回答着。
他笑道:“我倒是以为你喜欢。换一个。”
他换了一首曲子。“这首好。”
车程好长,仿佛永远开不完。
“词儿写得好。”她道。
永远快乐的你像从来不懂得思念的滋味若不狠下心我不知道如何面对转念之间我差点愿意放下一切留下来“But I can’t stay,just almost lost in LA。”他唱着。他的嗓音比林一峰低,自然也降了调。反而有一种惘然的感觉。
“还真是。”她忽然说。“贺总,你真的很懂得怎么拿捏别人。”
贺时唯看了看车窗倒影里的她。她将头埋在安全带后面。
兴许是哭了。
但是他却有一种放松的心情。至少她在他的车里。在他所选择的音乐里脆弱着。
“告诉我,他什么那么好?”
“你问得太多了——张晰濂,什么那么好?”
互相伤害呗。
他马上阴沉下去:“有必要吗,这样?”
“谁拉着女租客一起把她的东西全扔掉了的呢?”喻小榕轻轻说。
“谁给她买了那样贵重的戒指,又扔在书柜里?”
“谁把她翻过的杂志塞在书柜深处,碰都不敢碰?”
“不是都扔了吗?”
“哦!”喻小榕笑了一声,“谁知道有否其他藏在他处的秘密宝藏?”
“喻小榕。”他的声音终于冰冷下来。
车里听到二人的呼吸声,也可能是因为车外的风呼呼吹着。喻小榕把车窗关起来,打开微信。
“见呗,见呗。”喻小榕和冯震光说。
不妨一起毁灭。
第14章 殉道者
“贺总最近好久不见哪。”酒桌上的那梳着油头的男人喝下一杯清酒,哂笑。“天天窝在家里,造什么大车呢?”
“造人,你可信?”贺时唯冷冷一笑,将一颗银杏拨开丢进嘴里。
“快别笑我们Richard了。”偎在一旁的女孩双目潋滟,在酒桌上流泻着。
最终落在这个男人身上。
“人家居家也是个性感尤物。”说着,捂着嘴笑起来。
贺时唯吃着银杏不理他们。人们囿酒,陶瓷的小杯子铿铿碰着。贺时唯却仍认真地喝着大麦茶。
“你该不会真的备孕吧!”油头男惊讶了。“獭祭不来一点?你还是贺时唯么?”
贺时唯皱了皱眉:“酒肉吃多了也腻味。”
众人啧啧称奇。这男人估计有大半个月没个情场浪子的模样了。一般此时,他应该已喝了半瓶清酒去下半场的昏暗酒吧猎艳去了。
有人说他家里给他相了个姑娘马上要结婚,甚至还有人说他马上要动手术。油头男却门儿清:“老贺,玩儿归玩儿,别上心啊。”
“你说啥。”贺时唯睁开半眯的双目,黑水晶似的瞳子一转。
“你别又……”油头男话说了半截,看到黑水晶里的寒气,后话全吞下去了。
“怎么啦。”桌子边儿上的一个女孩柔声道。
“Richard怎么啦。”油头男转头去看那一头柔软的波浪,不由得心情好起来:“阿忱,你可别栽到他手里去了。不过目前他现在已经没什么战斗力啦。”
大伙儿起哄起来。贺时唯懒懒笑了笑,扬了扬手,把服务员喊来:“加一碟一夜干带走。”
“给小桃吃呢?”女孩儿问。
“差不多。”贺时唯托着腮笑着,翻出手机来。他倒是没想到这个西南人那么爱吃一夜干。
西南人没有回复他的微信。
点多,饭也吃好了。
“贺总捎我一程?”有女孩笑道。
“我喝酒了。”贺时唯笑道。
喻小榕这会儿应该已经端着泡面碗在客厅打游戏了。
今天没有煮汤,她前几天在抽屉里翻出一包十年左右的新会陈皮,说煮个陈皮红豆沙吃吃看。
等她吃好东西正好一起吃红豆沙,然后听个黑胶。
一乐也。
一群人熙熙攘攘撞到门口去,在霓虹里等车。
夏夜闷热的风缠人,酒酣人们的笑声交织着。
忽然日料店的喇叭轰地传出乐声来——“Ride on time!”把握时间!
他忽然把手里的啤酒喝完,跳进道旁的共享单车里。
“你车呢,你车快来啦!”
三里屯的霓虹飞快地消逝在身后,如消失的日月和往昔。
半小时,到家。他把车一扔,拎着一夜干往楼上去。
门开了。客厅里漆黑一片。
“喻小榕?”他喊了一声,将壁灯开了。
“嗯?你回来好早。”喻小榕把房门开了,走出来。“我正巧要出去。今天没做啥吃的,实在没空了。”
他不认识眼前的女人。
淡淡青蓝色灯光下,她穿着一条粉色的吊带裙,小小的白色的玫瑰在她裙子盛开着。
毛茸茸的脑袋上结了个小团子,也是玫瑰色的面颊,玫瑰色的唇。
丰腴肥白的躯体从玫瑰花苞里伸出来,这样毫不让人地伸展在他眼前。
腿。胳膊。雪白的胸脯和沟壑。
她甚至还带了项链,在她的胸前敲敲打打。
“你……”他沉默了好久,终于哑声道。
“我今晚有约,要出去呢。”喻小榕欢喜地道。“估计很晚才回来了。”
喻小榕从鞋柜里拖出一双高跟的鞋子:“好久不打扮,好看的鞋子都差点找不到了。”便坐在门凳上换鞋子。
贺时唯将鱼干扔到茶几上。“去做什么?”
“哦。”喻小榕有点不好意思,嘿嘿地笑着看着他:“我今晚,有个相亲局。”
“什么局?”
“相亲!”喻小榕鞋子穿好,站起来跳了两下。“我还没试过呢!”
喻小榕自我高兴了好一阵子,见贺时唯没什么反应,道:“跟你说,那男的我也认识,挺帅的。”
“我感觉我可以试试看。”喻小榕说着,看着他粲然一笑。
这样明媚的笑,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她这样花枝招展的夺目模样,他也是第一次见——但是,竟然是因为要去和人相亲。
贺时唯向前一步。“为什么要去?”
“你说的嘛。”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刘海,嘟了嘟涂满了桃红色的唇。“要一路向前。”
“哪怕,毁灭?”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旁。站在她的咫尺之遥。
“哪怕毁灭。”她笑了笑。“走啦。”
“你知道么。”贺时唯哑声道。“每条路都会有殉道者。不是每条路都走得通的。”
她听出来他声音变了。莫名地,不妙。但是根本来不及思考。
她忽然感受到腰身被紧紧勒住,然后腾地失去了重心。
天旋地转。
她摔到了沙发深处。
她如同瘫子一样涣散着四肢,双腿垂在地上。
贺时唯在她跟前俯视着她。
“这是试错的代价。”
下一秒他毅然决然地覆在她身上。“让你知道错,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她在他身下看着他,接受着她的逼视,只觉是鹰视之下的覆巢幼鸟,惶恐而失能。
贺时唯不紧不慢地缓缓俯身下去。“喻小榕。”他将唇垂在她的唇上方。
“犯错的人……”他道。
喻小榕目眩之时,感受到膝盖以上忽然一热。他的手已探进她的裙子里,覆在她的大腿根所在。
喻小榕顿时慌得颤抖起来。但是那人视若无睹,依然冷冷地盯着她打量她,而手仍按着她裙子里的腰髂。
“是要付出代价的。”
瞬间喻小榕只感到下身忽然一身冰凉。他一把将她最贴身的裤子扯了下去。
喻小榕这才发出第一声尖叫,忙乱地抵挡着他。
而贺时唯则顺势将她的裙子前襟往下狠狠扯去。
最贴身的衣物,以及里面的小兔子争先恐后地蹦了出来。
他和兔子一样红了眼,更多用了几分力,吊带哧啦一下应声扯断。
喻小榕呜咽了一声,手挥动起来,不料上身跳脱得更厉害,没几下腰以上的肉体全都赤裸裸地露在这莹莹的灯光下,以及他那野兽一般的目光里。
他单手伸出去,从肋骨下往上摸索,将她的一个乳房捋入自己的手掌里。
他握着,捏着,细细看着它的核心在他手里变硬变翘。
那样的柔软的趁手的小玩意,她竟然要盛装出行,试图将它交给其他人?
不是她疯了就是他疯了。
他压着她的腿,将自己贴着她,仍毫不犹豫地挑动着她的乳头,听着她根本忍不了的娇声。
身下的女人无力地推搡着,胸膛起伏着。
他俯下去吻着她的耳垂,然后是腮边,那细滑的脖子。
“你还喷了香水。”贺时唯笑了。
他舔舐着她的锁骨,然后是颈窝,圆圆的乳,粉色的尖端。
一切馥郁所在。
细滑的,丰美的,丝绒一般幽幽发光的躯体,她竟要呈献给另外的人。
她竟敢!
第15章 只有你
身下的女人娇喘吁吁,目光涟涟,一直哀怨地盯着他。他直起身子来松开裤腰,同时俯视她满是口涎的上身。
“禽兽……”喻小榕理智略略回归,用手肘撑着沙发便要起来。
他飞快地将裤子褪到膝盖,那紫色的玩物便砰地抖露在喻小榕面前。那样的生机蓬勃怒气冲天。
喻小榕怔了片刻,一种无可奈何的恐惧才从小腹渐渐蔓延到颅顶去。真的,他没有和她开玩笑。
贺时唯想要她。不是挑逗不是玩儿,而是真正的雌雄之间的占有与被占有。捕猎与杀戮。
只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轻声地,终于问出口。
“什么为什么?”贺时唯冷着脸,将她的腰往下一拉,然后扶着那玩物对准那毛团儿似的所在。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喻小榕问。
她已感觉到那巨大的物事顶在她某个湿热的所在,颤颤巍巍地钻研着,还在等最后总攻的命令。
将死之人,恐惧之下,她反而涌出更多热泉来。
人到底都是变态的动物啊!
变态的贺时唯伸出手去,掀开满是玫瑰花的裙子,精准地摸到那孤山的山巅,然后一阵揉按:“因为你不乖。”
身下的女人一阵一阵瑟缩着,雪白的腿颤抖着。他的顶端明显地感受到她溢出的暖热,充耳所闻是她隐忍的呜咽。
“你,你有病吧!”喻小榕忍着下身传到心脏去的的快乐,理智让她不忘抬起胳膊用力推开他。
贺时唯感受到这小动物的挣扎,本能地将她往自己身上拽去:“喻小榕,如果我有病, 那,你是病原啊。”
话音刚落,那弦上的箭,便恶狠狠地插进她的腔体深处去。力道之大,甚至将她往沙发深处搡了去。
他在她里面。他看着她张着嘴的惊讶模样,便又缓缓旋出来一点,然后又一次刺到深处。再一次。
一点点地,再一次。喻小榕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蠕动着。她的腔道窄且热,子宫颈在他的顶端前方如同柔软的小手,无力地抵挡着他。
她能记住他在她体内的每一个动作吧。
而她始终蹙眉,咬着唇,只在鼻腔里哼着。负隅顽抗。他想。
贺时唯俯下身去,将她的脸抬起来。
他一手撑着身子,一手伸出手指来描着她的脸庞。
描得精致得淡棕色的眉弓,弯弯翘翘的睫毛,顺直的鼻梁。
那样柔弱,如幼鸟一般。
玫瑰色的唇——
“我从未见你涂唇膏。”贺时唯缓缓把那玩物拔到洞口。语气再温柔不过。他用手轻轻描着她的唇廓,柔软如花瓣一般。这样美是要让谁去吻?
他将指尖的花瓣揉开,粉色的唇膏迤逦到她的脸颊去。喻小榕挣扎着别开头:“你是不是有病?你变态吧贺时唯?”
“赶紧滚下去!”她怒声说着。
不用想都知道现在自己的妆容糊了一脸,她羞愧地推搡着他。
奈何双腿都被他压着,而脸颊则被他捏着。
贺时唯逼着她正对着他。
“看着我,喻小榕。”他忽然停止了动作。
喻小榕徐徐抬眸。四目相对,都是通红的眼眶。
贺时唯原本半闭的双眼睁得宽圆,狩猎者的视线直挺挺扫到她身上去。
半晌,他才又俯下去,用鼻子摩挲着她的鼻子,然后吻住她的眼睛,鼻梁还有唇珠。
“喻小榕。”他吻住她的耳垂。
“你记着,”他将她的耳垂含在嘴里,然后啃噬她的脖子……嗜血的虎豹,从耳后吃到猎物的唇。
吻了好一阵子,他喘着气抬起头,看着喻小榕红着脸缺氧的模样,道:“你是我的。”
他猛然将身体推进她的身体里,继而猛烈地冲撞起来。不受抑制的快感从二人交接处传导至四肢百骸,化为喻小榕口中不受控制的呻吟。
不可以再继续!但是……
他们终究是动物。
他的身体如此完美地嵌入至她的里面,仿佛亘古以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一般。
迷醉中喻小榕微微睁眼兀自心惊。
身上那人仍死死盯着她,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翻腾着,仔仔细细地将她碾成齑粉。
她心头狂跳着,剧烈的痉挛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绞着她捏着抱枕的手指,绞着她的声带,以及她体内的他人之物。
“不许逃。”他感受着她温暖地吞吐着他,笑道。容喻小榕哼了一声,又被他摁进了沙发深处。
细碎呻吟蔓延在客厅里,沙发吱吱呀呀,茶几撞着墙。小桃远远看着,二人交织的声响将它惊得不敢向前。
如此不知许久。“小榕。”她蓦然听见他叫她。贺时唯看着她沉醉的模样,艰难地说:“喻小榕。”
她惊讶地看着他略略抽搐的脸颊。
同样弹跳着的还有他的另一部分。
他抓住她的腰死死地抵在自己的胯上,毅然决然地将一切的可能灌注在她的身体里。
她叫唤起来:“你去死!你去死!”那双明媚的眼睛,这时候才汩汩流下泪来:“怀孕了怎么办!”
他抽离出来,在她眼睛上轻轻一吻:“那我会很高兴。”说着,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往卧室走去。
他的淡金色老学究的床。
他将她翻过身去放在上面,撩起她的臀,从后面刺了进去。
喻小榕在数次巅峰之后已濒无力,这会儿手也撑不住自个儿了,便软软地瘫在床上。
床铺淡淡的香味,是他惯用香水的香味。
他捏着她的臀,看着她的腰折成一个无辜的形状,异常的畅快油然而生:“你还要去相亲?这样美的你,还要让别人看到么?”他说着,往她的腰肢上吻去。
喻小榕侧着脸伏在床上,看着蔼蔼的床头灯。身下愉悦万千,但是她的理智忽然抛出了一个问题——那些女人,也是这样么?
他细细密密地吻着她。
“她、她们……”喻小榕艰难地道。“你也、这样,干那些女人么……”
贺时唯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
“你和那些女人,也是这样的么?”喻小榕理顺了呼吸,平静地道。
贺时唯突然架起她的双臂,将她从后面抱着,然后挪到书架面前。那一排黑胶如黑色的人影默默地列队站着。
“你以为我会听到任何女人和我聊《蓝丝绒》么?”他道。“同样地,你以为我会那样疯狂地想要占有任何一个女人么?”
“只有你,喻小榕。”他往里推了推他的身体。“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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